两人回到教室就开始调座位,何映之搬到了陆怀瑾的同桌,现在坐靠墙边一大组的第一排,离前门很近。她的狐朋狗友许不言很不舍,送给她一个自制的观测镜也就是把小镜子粘在直尺上让她以后在自习课上随时观察走廊情况,有老师靠近就打信号。
何映之费了老大劲把书全都搬过来,不小心把文具盒碰到地上,蹲下身子去捡,突然看到课桌抽屉的底部写着什么东西。
她蹲着露出一个头,朝陆怀瑾招招手:你来看。
陆怀瑾于是也蹲下来,空间逼仄,两人都艰难地仰起头,望着课桌抽屉的背面。
那是一句黑色油性笔写的话:我是女生,我爱男生。可是男字被划掉了,顶上写着女字,于是就变成:我是女生,我爱女生。可是女字依然被划掉了,再无后文。
字迹斑驳,铁皮生出红色的锈迹,如血也如眼泪。就像三千年前娥皇和女英扶竹所泣的血泪。她们真的是在为舜帝之死落泪吗?也许她们哀悼的不是舜帝,而是自己和彼此。她们的眼泪在这永远哀垂向着地面的铁皮板上复现出来,无人知晓,不见天日。
写下这些文字的人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呢?
她想要借言灵的巫术催眠自己吗?她最后爱的究竟是谁呢?
何映之摸摸那些字迹,指尖沾上了一层灰,她问:这会是谁写的?
可能是上一届学生。陆怀瑾补充道,桌椅一般五年一换。
简直就像《蓝色大门》的孟克柔一样。何映之敲了敲那行字。
那是什么?
一个台湾的电影,女主角叫孟克柔,她不知道自己喜欢男生还是女生。
陆怀瑾率先站起来,回到自己的位子上:现实又不是电影。
何映之依旧蹲着,从书包里偷偷掏出手机:拍下来就是了。
但她的手机没静音,于是发出一声响亮的咔嚓。
你是变态吗?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蹲在这里偷拍我?
何映之从桌肚底下爬起来,就看到郁忍冬正抱着手臂站在教室门口。她把前门堵了,但其他同学看见是她,都自觉绕到后门进出。
郁忍冬冷着脸,不容置疑地吐出两个字:删掉。
她像个从小红书里走出来的穿搭博主,在衬衣和制服外套之间搭了一件菱形格马甲,最外面又穿着刺绣的棒球服外套,黑色小腿袜配黑色马丁靴,Jing心地烫了发尾卷了刘海,脖子戴着条黑丝绒choker,裙子至少往上偷偷折了两折。校服在别人身上是合身,但在她身上是修身,身材好是一方面,微调过剪裁是另一方面。化没化妆看不出来,可能这就是传说中的裸妆。
违规了,但没完全违规。所以老师们也不好管。
她是全校闻名的Alpha,据说换男友如换衣服。还据说交往的都是外校混子,要么就是大学生和社会人士。又据说连女生也不放过。
一千个人眼里可能有一千个郁忍冬,因为她的美是一种多面如钻石的璀璨晶体,在斜透入眼睛的瞬间,可以折射出彩虹般的色散。骂她婊子是褒义的婊子,夸她天使又是贬义的天使。
但在何映之这里的印象非常简单明了,那就是笨蛋中的极品笨得飞扬跋扈。
上学期的历史课学明史,让同学评述历史人物,郁忍冬抽到明朝重臣于谦,写《石灰yin》的那位,却上台讲了五分钟抽烟喝酒烫头,还特别介绍了于谦的爸爸是谁。同学们的脸涨红了,老师的脸憋绿了。老师等她讲完,说:我让你讲的不是这个于谦。而她只是捋了捋头发:那你怎么不说清楚呢?
她考试经常忘涂机读卡,但就算加上选择题的分数,总分依然是吊车尾。而且自我意识过剩,觉得全世界无论什么性别,只要多看她一眼就是暗恋她。
但最后这条可能是真的。因为郁忍冬确实长得蛮漂亮。
何映之整张脸都皱在一起:谁偷拍你了?
郁忍冬伸出右手,掌心一翻:手机给我。
凭什么啊?
口说无凭,我自己检查。
郁忍冬身边的熊朗忍不住小声说:可能真的没拍她每天和郁忍冬粘在一起,校服外面套着蓬松的棉服,像只毛绒绒的小熊。
这附近除了我还有什么可拍的?
郁忍冬冷哼一声,一把拽过何映之校服领带,姿态相当盛气凌人:对Alpha的裙底就这么感兴趣?要不要去厕所脱给你看?
她身上有股柑橘味的甜香,不知道用了几吨洗发水,若有若无地晕开在空气里,惹得何映之想打喷嚏又打不出来,不禁鼻头一酸眼圈一红。她怼回去:你这是言语性sao扰,你才是变态吧。
郁忍冬愣了0.01秒,以为她真的被吓哭了,凶恶嘴脸也收敛几分,松开手,带有威胁性质地理了理何映之的领结。又注意到她胸口上别着一个银色的小徽章,是个画着三条线的圆形标志,于是顺手扯了下来,嫌弃地皱起眉:你喜欢奔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