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都闹市,欧阳曦正在「逃命」——或者说,假装逃命。找个没人地方,当场装一波死。人都「死」了,不当再卖。何必跪到奴市羞辱一场?
想阿父也不愿见的。他又叹口气,阿父只做他心中所想,谁也没劝住。
京城本就孤零零两个,现在只有我了。
他想的入神,没见一辆慢悠悠五角华盖绕出,刹不住脚点在人家窗栏:冰雪一般的乌发玉颜从里探出来。
欧阳曦更不好意思了:“冒犯姑娘。”他匆忙一拱手,就又飞掠而去。城门近在迟尺,这人一个高兴,在那犬牙之态的楼沿一踩,心里还得意呢。
一片剑雨破空而来:“什么人?”
“我,我是……”意外被围的欧阳曦吞吞吐吐的。
“阿荧,你乱跑什么!”刚刚那个女子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她下了车,皱着眉毛气势十足地训斥。小小一颗石子同时磕到膝盖:欧阳曦福至心灵,自然地扶着车辕一跪:“奴知错。”
查验的人半信半疑瞧着手上令信。
寰髻高挽的贵女刷拉抽了一条银鞭,不等众人反应,一下狠抽到男子脊背:“回车里跪。”
守卫战战兢兢:“这位,这位小姐……您,他……欧阳氏人。”莫璇高冷的一抬眼皮:“武林人士。他自卖自身,我现改的名。怎么?”
玄色甲衣的军士张张嘴,对着布告文书——周氏、荀氏、欧阳氏:居京城者,未满二十人丁,尽数为奴。余者收押,俱待有司问罪。
这……本就要卖,现已卖了。他挠了挠头,也忘记验看契书,无言的让开。
真是巧劲儿,进了华盖的欧阳曦拧着身子看自己身后那一点红印,又勉强套上半碎的衣物:他跪坐原地想了好一会儿,终于吐掉了牙根那枚闭气的药。
那位姑娘上来了,上下打量一眼碎衣裹身的人,很快扔了鞭子:“脱吧。”
啊,这……欧阳曦抓着衣襟。
“「侍宠」犯错,我不该教育?”
他问言讨好一笑,乖乖松开碎衣,将那带了红印的脊背展露给人。却被她往窗边一推,正压在刚刚的鞋印上,欧阳曦更加不好意思了。
“大点声儿,叫他们听着。”
欧阳曦余光一瞟,那女子不知那里摸出条革带:这也好,听说不破皮。啊!他悚然一惊,嘴里的痛呼没压住,倒是真极了。
窗外众人自然更信。
里面却快炸了。欧阳曦嘴张了又闭。打,怎么。怎么还打,打那里啊……他脸颊红了又白,活脱脱一个脸嫩新「侍宠」,极合身份的。
瞧她没拦,男子双手试着拢到身后,骨碌碌的眼珠偷偷往后觑。莫璇,也就是此刻坐在他身后的人,肃着张脸,冷面阎王似得:“十下。只做了这个样子。”
欧阳公子可怜巴巴趴在窗栏,第一回就是众目睽睽。毫无情面的「救命」恩人坐在身后:那两瓣可怜的rou啊,歇一会儿又是一下,直被打的发烫,谁还记得几下来的。
他回去就闹脾气,无论女子捧上什么,只是硬邦邦致谢,大约那时就感觉,隐约可以放肆。莫璇自然不以为意,一边忙着回乡一边换着花样娇惯。
又有一日,欧阳曦刚醒,就被她抓上车。一路急行至皇城:正是大案三司会审的气势,一辆辆囚车正从西角门往里进。
“人啊,真是轻贱。”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女子单手执扇,眼睛和嘴角描摹出一个天然挑衅的笑,话比她腰间的玉绦还要轻飘:“你说对不对?”
他盯着这人深灰的领口半天,破罐子破摔往莫璇胸口一贴——女郎果然闭嘴了。
回程的路上,耳边只有骨碌碌的车轮声。欧阳曦忽然挽上了她的胳膊:“只有我……只有我的”刚刚脱去稚气的青年,脸颊落下泪来,“阿父他,他不愿意……只留了我。”
神秘出现又救下他的女子误会了,沉默的伸出手来抱。好半晌她试探的抚上肩头:“原是我的不是。”莫璇这么说,“哪有这样刻薄胡说的……对不住。”
最后那三个字轻轻的。
回了住处又忽然变凶,莫璇冷冷的塞给他一张纸:正经卖身为奴的契书,日子还是相遇之前一天。狼毫徽墨塞到手边,女郎坐在对面等着他签。
嘶……欧阳曦蘸了蘸墨,正想胡乱一写。对面人突然开口:“错了名分……我可不认的。”好好好,您说了算。他规矩的写下名姓,谁知被退回来。莫璇站在桌前:“描一遍。”诶?没听说这种流程啊。考虑自己第一次卖身,他还是乖乖描了。
晚间他去睡床边小榻,欧阳曦辗转反侧:这里几个仅有的跑腿走动,都知道莫姑娘买了个漂亮的「侍宠」回来。如此身份做实,总该谢她才是。
夜半子时,他偷偷跑到门廊烧信:日前果然判的流放,阿父就死了心。如今诸事妥当,已和大兄到家。往后便隐居山中,不问前事。
欧阳曦摸着那个慈父亲笔,现在只剩我了。
莫璇一般叫他荧荧,少数安全情况也会喊欧阳,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