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真是难改的东西,玉奴还是改不了口,就像她还是改不了———景荣望着空荡荡的高台,一股巨大的失落涌上心头。
忽然,空气中传出低沉连绵的笑声,所有人难以置信地扭头望去。
巨大的弓身上,站立着一道绯红色的身影,墨发飘扬,遮挡住她的面庞。她举起右手,一道金色光束直冲天幕,西南方的黑云被吸引,急速往高台集聚,紫色雷光乍现。
两三息后,紫色雷光像一条条长蛇,攀附着金色光柱直往下游,绯红身影颤抖一瞬,在近乎摔倒时,右臂一弯直将光柱注入弓身。
“轰——”玉色的弓突然金光大盛,图腾之上有粗壮的雷光嗞啦嗞啦地响。婵巫双目半阖,以手为掌舵,调转弓身,朝一辆显眼的湖蓝色战车射出一道雷电之箭。
“砰——”空气战栗好一阵,众人捂着昏涨涨的脑袋跌倒在地。
巨大的冲击波横扫千军万马,景荣遭受牵连闷出一口鲜血。而婵巫更难受了,双手撑地,偷偷朝旁边吐出一口心血。
“婵巫,我有事和你说。”清冷的嗓音在上空响起。
她微微仰头,嘴角轻勾:“我也是。”
闻言,景荣踉跄一瞬后退站定,眼神幽晦,她问:“你把郢都的防御地图给了南越国,对吗?”
半响,空气传来一丝震动。
“对。”婵巫垂首盯着景荣的木靴,点点头,追问,“你不问我为什么?”
“重要吗?结果都是一样。”
她无声苦笑,沉吸一口气道:“我告诉你,南越王捉了幸存的洞庭怪神威胁我帮他拿地图。”
怎么可能?景荣瞪大眼,不可置信。
“觉得难以接受?你凭什么认为,洞庭怪神应该没有其他的幸存者。景荣,荣荣?”婵巫艰难地爬起,站直身体,眼神似要望进景荣的眼底,“你害怕什么?害怕自己是谋杀我族的主谋之事泄露出去?”
没有,景荣面色失血,艰难地摇头,可是她的确参与了那件事。她本就是那般心狠之人,可是后来遇到婵巫……
“你明明知道我是谁,却还能面不改色地和我在一起——荣荣,你骗我好苦啊。”婵巫喘着粗气,良久,轻飘飘地感叹一句。
冷寂的风从远处吹来,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两人的袍袖鼓动作响,却始终差一点儿挨上,就像两人面面相对,不肯各退让。至于内心作何想,谁知道呢。
南越王已死,敌军顿时群龙无首,一团慌乱地后撤。正是反攻的好机会,芈伊怎么会放过,立马着手让忠实的属下去部署反攻。
临走前,狭长的眼睛扫视一眼对峙的两人,芈伊顿了顿,迈步下了城墙。
墨绿的下摆扫过石砌阶梯,芈伊微微低头,俯瞰着空荡荡的巷道,他还是那个优雅高贵的君王。如今,这支妖族大军已不成气候,用不着他多费心。
高台上,陆陆续续人走光了。
“玉奴,走吧。”陆之风牵着她的手,一步一步踏下石梯。
“好。”玉奴回握住那只布满粗茧子的手,微微笑开。只是经过转角时,她还是忍不住回首望向那边。
她被景荣捡回去时,景荣已经治好眼睛。整个人冰冷疏离,还是相处八年之久,景荣才信任她。
她早就明白景荣对她说的话,可是她要按这样做,景荣不就彻底沦落到孤单。此去一别,恐再无相见之时。就此别过,主人。
“人都走光了。”空气默了默,婵巫出声道,“出手罢。”
望着那双寒星般的眸子,婵巫强行压下如chao汹涌的心绪,微仰下巴,冷声道,“一起?”
“咻——”冰冷的兵刃被抽出,似是感受到主人强烈的情绪,悲鸣一声,两两攻击却不曾相撞。
空气凝滞,突然,落针可闻的世界里闯进一声悲哀的呼嚎声。原来是跑回城中的妇人悲痛大哭,许是见到丈夫的尸体。
她懒得去猜,视线往下落,只见一把剑身折断的剑轻轻抵在她的心口处。景荣猛地瞳孔收缩,眼神闪烁,婵巫亦如此。
婵巫看着离自己还有一指宽的匕首尖,抿嘴,突然启唇道:“要不你再刺进一点?”
“你我就此两断!”话落,景荣毫不犹豫挥起匕首,斩断一截婵巫右手的袍袖。
“从此以后,我不出郢都,你别来郢都。”嗓音清冷而陌生,比战场上的厉风更锋利,冰冷刺骨。
婵巫怔怔地看着景荣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的背影,瑰丽的光辉洒满城墙,很快身影消失在石梯转角处。
她别过头去,伸手敛去被风吹乱的发丝。
最终,婵巫被黑甲卫给“请”出城。“砰——”黑铁铸就的两扇高门缓缓合上,发出重重的撞击声。
一地尘土往她脸上飞扑,婵巫望着郢都城高耸巍峨的城墙,影子被斜阳拉的老长。
正值傍晚,整片天空万里无云,夕阳给她苍白的脸色镀一层浅淡的橘红色光影。忽然,她垂首望地上的布鞋,嘴角无力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