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这么一问,我也蠢蠢欲动,转头用眼神询问杨千瑞,征求主人的同意。杨千瑞笑着点头表示可以,笑得一脸无害,还充满期待。
我单手撑着沙发靠背,一个跃身跳到他们面前,接过琴和弓。
杨千瑞靠近了我,手把手教我如何用正确的姿势将琴架到肩上,用腮部夹住,调动手腕的力量轻拉出声。
我试了两下,说不出的别扭,他看出问题,又伸手来扶琴:“我帮你调整下肩托。”杨千瑞一手托着背板,一手旋着螺丝,往下收了点。又问:“这样行吗?”
我左右扭了扭脖子,感觉不那么卡了,就对他说:“行了。”
杨千瑞收手准备退开,我冷不丁瞥到近在咫尺的他的脖子上,下颌线下方一点,有一块醒目的红褐色痕迹,引人遐想非非,引人气急败坏。
我未及多想,就已经脱口而出冷嘲热讽:“昨儿晚上上哪儿找乐子去了?”
杨千瑞一脸茫然地望着我:“啊?”
我后退两步,正好够拿琴弓指在那处“杰作”上。此情此景,无异于苦候多年的痴情人痛心地握着一柄锋利的剑刺向负心汉。
杨千瑞的手顺着摸上红印,明白过来我话语中的深意后,整张脸羞得通红。将琴弓一下扫开,磕磕巴巴地说:“这、这、这是练琴练出来的。”
旁观一切的彦良,爆发出一阵失去理智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太逗了,你俩。”
我的脸上也烧了起来,谴责的意味太浓,误会的程度太深。以及,对一个专业小提琴手太过失敬。
杨千瑞垂着脑袋,我也低着头,无地自容。彦良朝我迈了两步,拿手肘捅了捅我:“还不快道歉。”
我反应过来,连声说:“哦哦哦,对不起。”
杨千瑞很小声地说:“嗯……没事。”
彦良义气地替我开脱:“你别怪他,也别想太多。以前我第一次见时也以为是吻痕,后来才知道这叫琴吻,也很贴切嘛!
“好像要练很久才会有这样的痕迹,对不对?”
杨千瑞依旧不太自在地说:“我也不是很明白。有些人就有,有些人就没有。”
“那有的人一定很幸运,毕竟不是谁都能有那个荣幸被琴亲吻。”我才想起来哄他。
杨千瑞一下笑了,直视着我,眉眼弯弯,“希望是吧。”
这段小插曲翻篇,彦良催促我道:“你拉下试试,你拉下试试,这玩意真是太难了。”等着看好戏的意味呼之欲出。
他一个整日与吉他弦打交道的人都觉得难,我这个只会拨弄琴键的人,更是无从下手。不出所料,我的木头锯得比他还响还亮,赶在邻居敲门投诉之前,赶紧收手把琴交还到杨千瑞手中。
“别糟蹋了,别糟蹋了。”我诚惶诚恐道。
杨千瑞却轻松地笑着:“我刚开始学的时候,也和你们差不多。”
“你学了多久?”彦良问。
杨千瑞停顿了一会儿,似乎需要在心中掰着指头数一数,最后不太确定地说:“十……十五年。”
“你今年不是才二十岁?!”我和彦良异口同声。
“是,是啊……小时候用的是1/4的琴,后来才慢慢换成大的。”
重点完全不在这儿吧,谁管琴多大多小,而是五岁?!五岁就开始拉琴了?
杨千瑞领会到我们瞠目结舌的原因,慌乱地向我们解释,很多人都是从这个年纪开始学琴的,甚至更小。
为了打消我们眼中不可思议的崇敬,杨千瑞絮絮叨叨地给我们举例。
“海菲兹3岁学琴,6岁就开音乐会;帕尔曼5岁学琴,13岁就上了美国电视台;梅纽因5岁学琴,7岁就登台演奏交响乐……”
最后一个名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去年曾在报纸上看到过他的讣告。
杨千瑞最终是这么给自己总结陈词的:“所以我就只是,一个喜欢拉琴的到现在也没什么成就的普通人而已。”
彦良安慰说:“别小看自己,你总拿过什么奖吧?”
杨千瑞坦率地摇了摇头:“没有。”
怎么会?就算是我,也曾在北京市青少儿钢琴比赛中拿过亚军。他的水平至于这么差?唉,上次他拉琴时,我完全走神了。
杨千瑞将小提琴收进琴盒,乖巧道别:“我该回去了,谢谢你们的招待。”
我和彦良将他送到门口,目送他拐进转角的楼梯。马上,我又跑回自己房间,打开飘窗,想着能再多看一眼他的背影,不久如期而至。只是我没预料到,他不知为何突然转过了身,朝我挥了挥手,倒着走了一段路,才最终离开。
第13章
三月末,我去看了《男孩别哭》。本以为是同志男孩别哭,看到一半才发觉是蕾丝边女孩别哭,最后尘埃落定——跨性别认知障碍者别哭。
散场后我去了趟厕所,一边放水,一边不自觉地哼起了脑海中盘旋的那段旋律,电影中的插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