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柯难得的啰嗦了起来。
“我们去看海了,很漂亮很漂亮,比天空还蓝,特别大,连风都是咸咸的,你爸还用沙子给我堆了一个城堡呢,说下辈子一定让我做城堡里的公主。”
“他都一把年纪了,还那么幼稚。”
安柯似乎想起了什么,在柜子里面翻了翻,最后找到了一本皱的和咸菜一样,纸张泛黄的书来。
那是一本安徒生童话。
“小时候你不太听话,睡觉总喜欢有人哄着,你爸就天天给你讲故事,翻来覆去的讲,你特喜欢听。”
林若很努力的在脑海里回忆着,但是很可惜那时候的事情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拿着吧,算留个念想。”
“好。”
“我们每天都去海边走走看看,我最喜欢黄昏的时候过去,光着脚丫踩在沙滩上,沙子上还带着余热,那时候的海水被火烧云映衬成了橘色,很好看。”
“然后月亮慢慢的升起来了,你爸总会念一句,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一股子文人的迂腐,可惜我都没读过什么书,听不懂这话的意思,后来搜了一下才知道。”
“沙滩上有很多人玩水,他就给我买了游泳圈,还有泳衣,让我也去,可我是旱鸭子,不会游泳,再说了,我都四十来岁的人了,还要穿着那紧身的泳衣,在一群十几二十的小姑娘里面,多不合群啊,可他就是眼睛亮亮的,夸我很好看。”
安柯缓缓的说着,林若听的很安静。
“他的身体越来越差,后来连走路都困难,我就买了轮椅,每天推他过去,早上看日出,晚上看日落,他说这是他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光了。”
“后来他身体突然又好起来,能下地走路了,我们租了沙滩椅,他躺着看海,耳边就是哗啦的水声,很惬意。”
“天黑了,准备回去了,我推了他,他没能醒过来,但是嘴角还在笑。”
“当时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滋味,我就在海边陪了他一个晚上,海风真冷啊。”
“第二天,我送他去火花,然后带他回了家乡,他已经几十年没有回去过了,为了我和家里的人闹得很僵,他爸妈不待见我,要赶我走,觉得是我害死了他们儿子。”
“他们是想让瀚海入祖坟的,我不愿意,我觉得他的归宿应该是大海,所以偷偷带着他走了,带回来让你看他最后一眼。”
“我是不是太唠叨了点,”安柯笑,“你明天还要上课,早点睡吧。”
“好。”
林若想安慰她两句,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话到嘴边转了转,也没能说出口。
熄灯后,屋里很静,可林若翻来覆去,睡不着,也哭不出来,就是难过的很。
接下来的几天,安柯好像是为了补偿自己对林若的亏欠一样,一日三餐,每天都去学校给林若送饭,陆离也有一份。
骨灰盒一直静静摆在家里,没入土。
林若知道,她是想让林瀚海葬在海边。
大概是一个星期后的某个清晨,安柯给她留了字条,字上歪歪扭扭的,还有拼音。
林若看了好半天才看懂。
今天不去送饭了,你好好的。
安柯连衣服都没带,只带走了骨灰盒。
林若想,她大概是去海边送林瀚海最后一程了。
第二天,安柯没有回来。
第三天,也没有。
往后的一个星期,都没有回来。
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林若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安柯大概再也不会回来了。
陆离想让她重新回到别墅那边去住,可林若不肯,她非要守在这个出租屋里,等她那再也不会回来的爸爸妈妈。
陆离没在多说,只是跟陆宇打了声招呼,也在出租屋里住下了。
他想给这里添些家具,林若也不肯。
林若一开始就知道他会走的,所以起初几天只是觉得闷。
后来邻居找上门来。
“之前你爸找我,说买了一只鸡,借我家冰箱冻着,说等你高考结束了庆祝一下来着,现在我家冰箱放不下了,你们什么时候拿回去啊?”
邻居看了一眼屋里:“你爸妈呢?”
“他们出去了。”
“哦哦,鸡给你了啊。”
邻居把冻成冰块的半只鸡给她,说:“之前你妈来拿过一次,所以只剩半只了。”
林若想起来了,有一天安柯给林瀚海炖了鸡汤,送去医院了,那会正是林瀚海病情恶化得厉害的时候。
她捧着冻硬的半只鸡,手心冰凉。
“你怎么哭了?”
陆离的话让林若回过神来,她把鸡放下,摸了一把脸:“我哭了吗?”
手心的水珠也不知道是鸡上的,还是眼泪。
林若一发不可收拾,抱着陆离哭了起来,肩膀一抽一抽的。
她也不知道哭什么,就是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