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安静下来,洛子川抿抿嘴,眼眶一瞬间红了。
每每看到别家孩子提起自己的童年和父母时,满脸越是骄傲,他的心灵就越失落。他没有做错任何事,可是应了李浮华那一句话“出身没法选”。
他曾无数次想过不当什么阑岳门主和风月楼苏情的儿子,就做一户平庸百姓。可午夜梦回,他对父母儿时的眷恋,往往是最深,最不可磨灭的。
鞭奕君说得不错,他确实不姓“洛”,“陈”才是他真正的姓氏。
自打洛子川记事起,父母的感情就不是很好。并不是三天两头吵得不可开交那般,而是二人之间总是相隔一层窗户纸。与其说是“夫妻”,倒不必说是“朋友”。
朝廷军队也曾找到阑岳门,但碍于此为武林门派,不敢造次,顶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搜一通。洛子川很聪明,从父母、弟子、士兵的只言片语中,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
天下混乱,先皇年事已高,手下掌管的军队以林朔将军为首,拥护太子,助其上位。不料先皇逝世,太子紧接被菱王——先皇之弟使计毒害。菱王因有皇室血脉登基,首先便是斩除先皇、太子势力。若说先皇军队中的小士兵尚可留其一命,让他们重新归属朝廷势力,那么“将军”这一级别之人,便是留不得了。
而这位林朔将军在“忠”和“义”之间,选择了“忠”。
他率领众将士一路南下。新皇初登基,势力仍不稳固,没有料到这位将军会起“谋反”之心。一路厮杀,林朔将军等人终于驻扎下来。
这位将军是武林人士出身,结识不少江湖势力。风月楼便是林朔手下其中的一处势力。
而苏情——洛子川的母亲是风月楼中的大弟子。
后来皇帝用非正当手段围剿了林朔等叛党,一部分谋反将士被以当众斩首杀鸡儆猴。而风月楼为林朔手下的一大势力,皇帝自然不可能放任不管。于是,四处派人抓捕逃窜的余孽,生怕再留下一丝祸患。
洛子川并不清楚母亲是如何逃到阑岳门,又是如何在那里邂逅父亲的。这些事情阑岳门弟子不知,父母也从不向他提及,洛子川也无从揣测。
是夜。迷踪林的雾在月光的笼罩下格外迷幻,看不到星星,只能依稀在迷雾中看到几棵大树。
“公子!”陆云丘恭敬道:“五日后是将军的祭日,是否明日准备启程祭拜?”
林岁言迷茫地打量着山林,好笑道:“我爹的事,你倒是比我还清楚。”
陆云丘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将军有恩于我,我对将军和公子的事上心些是应该的……”
“行吧,你去准备准备,明日出发。”林岁言闭上眼睛。清风徐徐,吹起他的鬓发。
陆云丘刚走两步,反应过来什么,问道:“那陈公子?”
“放了吧。”林岁言嘴唇轻启。
“这……”陆云丘还想说什么。
“留不留他已经没什么价值了。”林岁言打断。
“况且,我留苏情姨的儿子做甚?”
陆云丘把嗓音压低:“他……真是苏情姨的儿子?”
“嗯。”林岁言应声。对于这位“苏情姨”,他隐隐约约好像见过一面。此人心气高傲,武功高强,把风月楼独一无二的武功练得淋漓尽致。就连父亲那般的地位,说话也带着一丝谦逊与敬畏。
“此人既是风月楼弟子的儿子,必然要听命于公子的。要不公子……哎算了算了,他脾气那么暴……”
林岁言看出陆云丘心里的那点小九九,好气又好笑道:“云丘,你不是向来懂我吗?”
“你跟着我这么长时间了,看着我从一个逃难的叛党将军之子变成令朝廷军队闻风丧胆的鞭奕君。但谁知我无非就是想变得足够厉害,能够给父亲报仇罢了。风月楼弟子当年四处逃窜,她们的后代无论多么优秀出挑,都要背负上‘叛党之子’的骂名。父亲有愧于他们,我也有愧。对于洛子川这样的人,我们还是多照顾照顾,别为上一辈的承诺连累到他们这些不知情的后辈吧。”林岁言收去笑容。
陆云丘叹气。“谁说我家公子十恶不赦,他明明内心深处十分善良……”他想着。
洛子川果然还是年纪小,换了地方一样睡得着。窗外月光幽幽,撒在他的脸上,容颜格外俊美。
洛子川今夜没做有关幼时的梦。梦境中,他身在一处满是迷雾的山林,看不到前后的路。他迈开腿走啊,走啊,却怎么也走不出去。
待他筋疲力尽之时,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少年缓缓走来。他一袭黑衣,眸子深邃,身材消瘦,手中拎一条玄色软鞭。他转过身,脸上的面具将半边脸罩着,看不清他的神情。
洛子川有那么一瞬间晃神。
迷雾四散,视野逐渐清晰。少年的嘴角勾出一抹弧度,等洛子川反应过来之时,少年已不见了踪影。
洛子川想说话,想去喊“鞭奕君”,可是嗓子像哑了似的,发不出声音。
洛子川猛然惊醒。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窗外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