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却挨了江疑折扇一下。
“你胡思乱想什么?”
“这些字若让人知道是我卖出去的,必有人为讨好我而出高价,那与收受贿赂何异?”
似乎的确是这么回事。
江疑眯着眼睛笑,并不因卖字谋生羞惭,反而颇具得色。
他衣着质朴,又愉悦得纯粹,不像是丞相,倒像是赚了几条鱼的猫妖书生,叼着鱼尾巴一摇一摆,回家去喂养自己嗷嗷待哺的幼猫。
这联想让你不自觉心头一热。
可惜在旁边面无表情的顾清川有些煞风景。
又眼前一黑。
江疑将一个面具扔在你头上,嘱咐道:“灯会人多眼杂,你将脸遮上。”
你摸了摸,似乎是个粗劣的狼头,每逢节日常有小贩出来,挎着篮子叫卖。
做得不像狼,倒像大狗。
江疑又要给顾清川也带上。
顾清川捏紧了袖边,低声说:“先生,我不去了。我在这儿等你。”
你冷眼瞧着,一言不发。
江疑摸了摸他的头。
“好。”
128.
江疑晚上没有用膳,饿得肚子咕噜噜叫,你便拉着他到摊子上吃一口元宵。
这元宵量大实惠、个头不小,一勺只能舀起一个白生生、圆滚滚的团子。江疑的确是饿了,饶是吃得斯文,也两腮一鼓一鼓,没几口就下去了半碗。
你面前也摆了一碗,并没有动,只是谈话间忍不住打探他的家资。
你怕把你的丞相饿死。
江疑记性好,便把账本都背给你听——他家里的确不丰裕,否则也不至于吃一碗元宵的功夫就给背完了。
但他记性也的确太好了些。
你说:“谁若跟你成亲,怕是倒了霉了,一分一毫都记得不差。”
他摇了摇头,语气温和中透出一丝好笑来:“莫说我曾立下重誓,就算是退一万步,养一个清川已是花销极大,若再说到成家立业,怕真是要负债累累了。”
他难得给你算起账,说起如今京中孩童读书束脩多少、家中的衣食住行、逢年过节的额外开销。
又撑着下巴,给你算娶亲后须得另雇人照顾,家眷仆僮、衣裳钗环、胭脂水粉,官家夫人之间的交游,样样都是真金白银。
他平日嘴里三句不离政事,教孩子时更是透古通今,谁知道也有这样紧紧巴巴Jing打细算的一面。
你心头一动,忍不住道:“我倒不见得花这么多。”
他说:“你若在京中长大,比顾清川少花不了多少。”
——直接把你归成他儿子了。
你仗着戴面具无人认得,也不必要脸,强硬地握住他的手,凑在他耳边无赖似的说:“我是说,我不用胭脂水粉,也不要衣裳钗环。”
“我们山匪成亲便宜的很,有个红盖头就行。”
你是想把他盖个盖头抢回去。
江疑却被你逗得轻笑了一声。
他凑在你耳边小声说。
“你太凶了,萧姑娘。”
你心突一跳。
忽然有些感谢魏伐檀那个老匹夫。
若没有那个誓言,江疑怎么会留到你进京来。
129.
京城元夕夜里有焰火,有神像游街,有歌女花魁招摇过市,各显风姿。
焰火在河畔,你记得江疑那堆公文里有提到过此事,江疑亲自批的地点,好处是一旦起火可以就近扑灭。
你兴致盎然,江疑平淡如水。
你记得他在茂地过节时,并不是现在这般平静。
你问他:“从前看过?”
他摇了摇头,口气颇有大彻大悟之感:“一想到眼下的一切都是臣满桌的公文,实在是高兴不起来。”
年年如此,下头虽有官员忙碌,可天子脚下的节庆是大事,总要在他手中过一遍。
“而且元夕之后便是开春,各地方官的总结又要呈上来了,臣的桌案……”
他满目苍凉。
原本丞相是有几个从属官的,但你进京后曾有一次朝堂换血,空出了许多官位,除了必要的添补上了,细枝末节的暂时空缺。
后来焦头烂额的事情多了,亚相也不曾提,你便暂且给忘了。
你轻哼:“等今晚回去就拨一个给你。”
他神色带了几分叹息:“不会是你吧。”
你被拆穿了,却毫不脸红。
他在河岸挤得有些累,却见你颇为Jing神,忍不住问:“你喜欢这些?”
“只是喜欢热闹。”你道。
江疑倒有些意外:“你看着不像是爱凑热闹的人。”
你随口道:“许是少时亏欠了。”
“少时卑微,如今便渴慕显赫,少时贫瘠,如今便贪婪,少时不见这焰火,如今便爱热闹,少时得不到,握不住的,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