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余点了点头。
“体温呢?”程景深问道。
“还没量。”周余说。
程景深伸出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大概是刚从外面进来,程景深的手很凉,周余没忍住把头往他的手上贴了贴。
程景深的动作顿了顿,收回了手,轻咳了一声说道:“还是烫。”
说着找来体温计塞到了他嘴里。
“39.3?”程景深皱着眉头看向周余,明明周余自己才是病患,眼里却露出了自责。厨房里的小西也跑了出来,脸色担忧。
程景深瞥到周余从毯子里露出的衣领,好像跟中午的时候不太一样:“你洗澡了?”
周余点了点头:“出汗了。”
程景深把温度计放到了桌上,就要过来扶他:“我送你去医院。”
周余躲了一下,低声道:“不用。我没事。”
程景深的语气里带了几分强硬,握住周余的手也显然用了劲:“你说了不算。”
“我不要。”周余甩开程景深的手,却因为用力过猛,一头栽到了沙发靠背上,用一种找不到焦点的眼神茫然的看着程景深,眼眶因为高热而发红,看起来十分可怜,偏嘴里还要重复着,“我没事。”
小西站在一旁,一时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帮忙,只能劝道:“老板……你听话一点,去医院就会好了。”
周余不说话,也不动,缩在沙发上,把毯子裹得更紧。小西不知所措的看着程景深,她没有见过坚决说“不要”的老板,在她的印象里,老板永远都是一副“怎样都可以”的随意样子。温和又冷漠的那种随意。
半晌,程景深先服了软:“我扶你去床上躺着。”
又回头对小西说道:“小西你先做饭,这边我来。”
小西乖乖的点了点头,跑回厨房去了。
程景深半搂着周余从沙发上起来,刚刚用尽了力气挣开了程景深,现在周余只觉得脑子昏沉沉的,还有些耳鸣,只能把半个身子都靠在程景深身上。
进房间的时候,周余余光瞥了看了一眼客厅,满满当当的牛皮纸袋,桌上新鲜的粉红泡泡,冒热气的玻璃水壶,小西撸着袖子的背影以及程景深干净的味道。
好像所有的东西都连接上了,从那个连接点开始。
程景深帮他把被子盖好,只露出一个脑袋,问道:“家里有酒Jing吗?”
“那个柜子里。”周余指了指床尾的那个矮柜。程景深把医药箱拿了出来,拿了一个小盆和一条毛巾,然后把酒Jing倒了出来,然后就掀开被子要来扒他的衣服,周余想要阻止,奈何浑身无力,只能惊恐地问道:“干什么?”
“降温。”程景深说着就把手里的毛巾按到了周余的胸口,凉意从皮肤透进身体,好像确实稍微舒服了一点。周余不再挣扎,看着程景深。
骨节分明的手沿着肌肤的纹理,一点点擦拭,程景深的神情严肃又虔诚,仿佛在他面前的是一副珍藏多年,不得不拿出来清洗的玩具,一定要万分认真的对待。
胸口一阵清凉,脑子却更热了。紊乱的记忆里一闪而过autse乐队主唱看向吉他手的眼神。
头顶的白光晃眼,周余忍不住眨了眨干涩的眼睛,用手背捂住自己的眼睛。
“程景深,痒。”
程景深手下一顿,旋即故作恶狠状:“谁让你不愿意去医院。”
动作却变得轻了起来,周余听到他低低的声音:“忍一忍。”
太温柔了,温柔得简直要哭出来了。
“谢谢。”周余自言自语似的说道。
——
朦胧中听到杂乱的胶鞋擦过地板的声音,好像是从楼道里传来的。
周余睁开眼,看到熟悉的大门,门虚掩着,他握住把手,轻轻一推,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房间里的摆设一如既往,整洁干净,除了带了一些陈旧的灰尘味道。电视机里放着电视,只有画面没有声音,夕阳从西面的窗户打了进来,所有的家具都笼罩在余辉里,散发着温和的光晕。平静而沉寂,像是不存在真实世界的沉寂。
随着陶瓷和玻璃桌面碰撞发出的“咔哒”的声音,周余朝餐厅看过去,是母亲熟悉的背影。母亲穿了一条白色的裙子,黑色的长发随意的扎成一把垂在脑后。
母亲很久很久没有穿过裙子,也很久很久没有留过长发了。
最后一次见母亲穿裙子应该是在小学的毕业典礼上,他是少先队大队长,带着红领巾,挺着小胸脯,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母亲坐在下面,穿的就是这条裙子。那时的母亲漂亮,年轻,即使眉眼之间已经有了一些疲惫之色,但她的美丽还是从每一个毛孔中散发出来,以至于引来周围人的频频侧目。
但她的眼里只有自己的孩子,她在笑,她很开心。
从什么时候开始,母亲不再穿裙子了呢?从跪在地上清理堵掉的下水道开始?从提着第一罐煤气进屋开始?还是半夜送生病的自己去医院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