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余一头栽进了程景深的怀里。
干燥,温热,面包,以及一些难以分辨的属于程景深的味道。
“没事吧?”程景深扶住了他。
“没……没!事!”周余弹了起来,艰难地在拥挤的车子里维持住了稳定。
现在好了,他不仅可以拥有了三层地下室,还在上面又建了一座魔仙堡。
周余瘪着嘴,自责地指了指程景深怀里被压扁的纸袋:“抱歉,好像把你的面包压坏了。”
程景深不以为意地笑道:“没关系,压扁的面包也是面包。”
两人不再说话,就肩膀擦着肩膀的站着。天气是真的热起来了,即使是下雨也没有Yin冷的感觉,密闭的车内温度又要升高几分。
穿大衣实在是个错误的决定,周余觉得自己背心的汗顺着空空的毛衣正沿着皮肤慢慢的滑行,每个毛孔都在往外喷着热气,像是久未活动却已在蠢蠢欲动的休眠火山。周余紧盯着窗户上的雨强迫自己发起呆来,原本对他来说很简单的事情,此刻却变得艰难起来。
越是想集中注意力,身上的粘腻感就越是强烈,周余用力眨了下眼睛,手掌握了握拳企图摆脱这样的不适感,却不想在摇晃的公车内,仅是做出细微的举动就会带来摩擦。
他的手背碰到程景深的手背,很快的擦过后,空荡地悬在空中。
此刻周余多么希望那细细的飘在车窗上的雨,是飘在他的脸上,以浇熄那些不该有的燥热。
十分钟的车程,煎熬但短促。
终于熬到了下车,程景深还要再多坐一站,于是周余逃命似的跟对方说了再见。
下车后,周余下意识地摸了摸脸颊,手指碰到的是一张发烫的脸,那过快的心跳还没有平息。
小西依旧是往常迟到的小西,只是今天的小西没有了往日的朝气,垂头丧气地系着围裙。
时间还早,并没有人来喝茶。周余正在做一束向日葵花束,是客户早就预订的,下午就要来取,他准备用白桔梗,尤加利和一些黄色的满天星来搭配。
周余看了小西一眼,猜测她大概率应该是跟男友吵架了。
小西有一位正在热恋中的男友,是一位在邻镇工作的律师,据说两人是今年过年时打麻将认识的,可惜年一过完,那位律师先生就到隔壁镇上班去了。也就是说两人现在正处于异地恋状态,但这并不妨碍两人你侬我侬,当然也不妨碍两人唇枪舌战。
周余则是他们爱情忠诚的目击证人,虽然并非他自愿。
小西拎起那壶周余刚刚烧好的沸水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才往茶室走去,像是故意要周余听到那般。
注意到别人有话说的时候就应该为他创造时机。
周余看了她一眼,问道:“怎么了?”
小西得偿所愿地开口说道:“我弟弟呗。”
居然不是男友的事情?周余不着痕迹的挑了挑眉。
“刚刚上高中就给我谈恋爱!”小西是个热情的好姑娘,要知道热情往往跟大嗓门相互依存。
“昨天被我爸发现了手机,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可他偏偏就是死不悔改。”
小西说话干事两不误,嘴快手也快,她先用沸水把每个茶台上的紫砂壶都烫了一下,然后再用毛巾把它们一一的擦拭一遍,这样可以让紫砂泥质更加滋润光滑。
“为什么不能谈恋爱?”周余问道。
“谈恋爱耽误学习啊。”小西愤愤地把水壶往桌子上一放。
周余看了一眼桌子,收回了眼神。
“那你应该告诉他的是好好学习,而不是不要恋爱。”周余说。
“有什么区别吗!”小西问。
“不想学习的话,即使不谈恋爱他也会喜欢打游戏,喜欢看小说,上课睡觉也不一定。”周余说道。
“那怎么才能让他想好好学习呢?”小西颇为惆怅道,“他整天嚷着不想念书了,要自己出来开店。”
“开店也挺好的。”周余说。
小西叹了一口气:“可是他都考上高中了,总不想让他一辈子呆在镇上。”
能考还是得考,毕竟学历这东西,可以没用但说出来得好听。
这座小镇没有大学,唯一的高等学院是一所大专,考不上高中,但出来工作又太小的学生如果想念书可以在里面呆上三年。小西就是从那里毕业的。
这样的小镇日渐衰退也是意料之中的,小镇青年们争相从这里逃走,而逃跑失败的老人们则渐渐消失在了时间里。总之小镇的人口越来越小,学校的编班都开始有些伤脑筋,道路倒是很宽敞,只是越是宽敞便越是显得镇子寒怆。
但衰微有时候也并非坏事,既然有以现代化为卖点的城市,就必然有以落后化为卖点的城市。信息化的风chao尚未侵袭,全自动化的生活方式仍未流行,非货币化的支付方式也还未普及,这两年镇子靠着“本世纪最后的文化废墟”这样的噱头吸引了不少在城市里卷生卷死的年轻人前来旅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