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听到曲执的提议,老人脸上横七竖八的沟壑愈发深陷,愠怒道:“他们说了不许报警不许报警,你是想害死你爸吗!”
“nainainainai,曲执不是那个意思,”周密见状连忙劝解,“您先别急,对方现在明显就是在绑架勒索,咱们报警也是为了保证叔叔的安全。”
“报警就不用还钱了吗,”中年女人用刀子一样的目光剜了周密一眼,“你哪里来的毛头小子,这是我们家里的事,不需要外人插嘴。”
“您这说的什么话,周密不过是想帮忙解决问题。”曲执究竟把谁当做自己人又把谁当做外人,在场各位的心里或多或少都有个数,他不知道他那所谓的姑姑到底是从哪儿捡来的自信,支撑着她发表出这样大言不惭的论断来。
最后还是周密拉了拉曲执的手,拦着他别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继而转向中年女人道:“姑姑,要不让我和对方接触一下,说不定能有转圜的余地。”
“他们都是单方面联系的,我们再打回去就是空号了,”女人不耐烦地解释着,中年发福长出的肥rou堆在腰间,让她在这陌生的沙发上怎么坐都不舒服,只好不停地变换姿势,“曲执,你爸白纸黑字欠的钱,怎么着都得还,我们讨价还价反而会惹怒他们,到时候再给你爸卸条胳膊卸条腿的,难道你会管他后半辈子吗?”
窗外忽然起了风,呜咽着呼啸着,可屋里的空气却仿佛凝滞了一般。
不会的,曲执在心里说,那个人既然从未尽到过做父亲的责任,就不要妄想有人会对他承担作为子女的义务,他不配,他怎么好意思。
秒针划过的滴答声在沉默中格外刺耳,看着曲执似是打算袖手旁观的模样,老人干瘦佝偻的身子里陡然爆发出巨大能量,只听她用足以刺穿耳膜的声音叫着:“曲执你怎么能这么狠心?他是你父亲,你难道要看着他死吗!”
“那你们想我怎么办?”
“赶快按他们说的打钱啊!”
“我没有钱!”
曲执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但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您听好了,我没有钱,我刚工作不到一年,所有积蓄加起来也就十几万,我根本填不上他这么大的窟窿。”
“那就卖房子吧,”中年女人的声音出奇的平静,气定神闲到仿佛她早就想好了这个办法,紧接着则更是明目张胆地打量起整间屋子来,“这房子是你的没错吧,要说面积还可以,地段也不错,卖了肯定够还那笔钱了。”
“你说什么?”曲执先是难以置信,然后差点火冒三丈,“你们休想,我明确告诉你们,这房子不可能动,你们这样逼我,还不如直接把我这条命拿走!”
周密哪里听得了这个,连忙打断这濒临失控的局势,“各位,各位,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我也算听明白了,再加上之前对曲执家里的情况也有所了解,请二位长辈容我讲句公道话。其实说到底,那位借的钱,曲执根本没有义务替他还。”
“你懂什么?”老人一听也急了,伸出手指着周密就骂,“你算个什么东西,父债子偿,天经地义,他的命都是我儿子给的,让他还点儿钱又怎么了!”
“妈,妈,”中年女人把老人的手按下,“算了,您也甭跟这不肖子孙废话了,既然他这不愿意那不能动的,费再多口舌也是耽误时间。咱啊,直接找刘洁得了,她一个人占着咱家那么大的房子,总不会连这点小钱都拿不出来。”
曲执被这女人荒唐的逻辑气得怒火中烧,指甲深深扎进rou里才勉强借着疼痛让自己冷静下来,“你们还嫌他害我妈害得不够吗?他们现在已经离婚了,那套房子是我妈的,就算他最开始时帮着还了几笔贷款,离婚协议里也已经把财产分割得清清楚楚。现在,他再出任何事,都跟我妈再没有半点儿关系了。”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老人抬手捋了捋自己干枯而杂乱的白发,“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妈没你这么冷血。闺女,现在就给刘洁打电话。”
中年女人“嗯”了一声,曲执则几乎同时喊了句“慢着”。
周密忧心忡忡地看了曲执一眼,就见他原本清澈的双眼如今早已布满血丝,沉yin半响,才仿佛终于狠下心来似的,道:“别打扰我妈,——这事我管。”
或许,那种父亲存在的本身,对于曲执来说就是一个无法绕过的负累。曲执忽然想起了自己当初选择念法律的初衷,紧接着绝望地发现,哪怕已经毕业了工作了,再遇到类似的问题,自己还是无法找出能够摆平所有问题的解决方案。
曲执用力按了按太阳xue,逼着自己换上尽量和缓的口吻,“nainai,姑姑,我可以帮忙,但情况我刚才也说了,我现在能拿出来的只有十几万。我可以去找朋友借,但没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拿出这么一大笔钱来。说到底,您二位也是他的亲人,我希望你们也尽可能地凑一凑,我们齐心协力把这个难关渡过去。”
老人和中年女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最后女人整了整自己那被走样身材撑歪的衣服,拿捏起语气道:“曲执,你还年轻,钱没有了还可以再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