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陈落做了一个梦。
夕晖翩舞,落日掮了残云一点一点往下坠,冷风阵阵地吹掠着。河里倒映着黑影,粼粼的波光异常刺目,地面上一径散着腐草的霉味,她紧紧挨在栏杆边上,抱着膝,泪水涟涟而下。
梦里的这个她还太小,做不到接纳。接纳一个四分五裂名存实亡的家庭。
方才的一幕依旧明晰地显现着,中午提早放学的她回了家,推开门,两具黏着的如同冷白蜘蛛的rou体,正在耳鬓厮磨。她隐约知道发生了什么,哭叫着冲上去用小手打爸爸,骂他渣男,骂女人小三,用她那个年纪自以为的最恶毒的词。
然后爸爸慌忙套上了衣服,拉开她,寒着脸让她跪下给人家道歉,给那个攥着衣服哭得我见犹怜的女人。
再然后,便是与妈妈的那一通电话。她以为妈妈会愤怒,会同她站在一起斥责。可妈妈沉默了一阵,只说,听爸爸的话。
电话挂断的嘟嘟声响起的时候,她近乎茫然,将手机还给了别人,漫无目的地行走,一步一步,迟缓、蹭蹬着,走到了河边。在河边坐下看着夕阳坠落的时候,她似乎后知后觉明白了,妈妈知道这一切,但是她不关心,或者说,她更关心自己明面上的丈夫,女儿,以及家庭。只要伤不到这个明面,她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将眼睛哭肿成了两个小核桃仁,天色慢慢已成了七八点钟的光景。
爸爸找人把她带了回去,她跪在床边,低着头,没有再说一句话。床上的女人不安地坐着,不时拿纸拭一下泪,胆小又委屈。
那时的她,觉得自己遭遇了世界上最大的不幸。
这样的不幸一旦开了个头,便再也没有停止。父亲带回过无数个不同的女人,在家里上演着一场又一场艳情戏码,花的是母亲赚回来的钱。母亲一年不回来几次,只有逢年过节会一起吃个饭,发条朋友圈,以彰显自己蒸蒸日上的事业背后,有着同样稳定的家庭。
家长会她的位置上永远空空如也,初中故意考差后班主任也找不到家长,母亲说在出差,没有时间,父亲说有事,没空来。
于是直到很久以后,她都再也没有考好过。
反正不会有人在意。
这个梦醒来的时候,陈落依旧陷在原先许久走不出的隳丧中,睁开眼是暗沉沉空荡荡的房间,恍惚觉得自己仍在数年前。
而后听到卫生间传来的声音,是容槿在轻声打电话。
她坐起来,按了按自己的太阳xue,梦里的一切都太过真实仿佛历史重演,将不为人知的痛苦重又铺压在她的心上,一时间还难以摆脱。唯有一样事情在梦中有了改变,当年的她没有那样指责爸爸,而是过去撕拉女人的裙子,固执地认为一切的始作俑者只有那个女人,仿佛没有那个人,她的家庭就不会产生任何裂痕。
容槿走到她身边来的时候她都没有发觉,直到面前伸过来一瓶水。
“做噩梦了,别怕。”他蹲下来,看着她的眼睛,说,“都是假的。”
陈落接过水,喝了几口,问:“我说梦话了吗?”
“喊了爸爸和妈妈。”
她拧上了瓶盖,沉默了会儿,然后说:“那是两个混蛋。”
他点点头,附和道:“混蛋。”
“你知道什么啊。”她失笑。
“他们让你难过了。”
陈落怔了怔,看着容槿的脸。面前这个人认真地望着她,既不世故也不钻营,用最简单的话语却轻易化解了她心中的郁积。她伸手捏了捏他的耳朵,说:“但是你让我开心点了。”
他凑上来,亲了一口她的脸:“要再开心一点。”
脸上柔软的触感历久不散,她心里悄然现出一股细微的感动,抚平从梦境带入现实的彷徨思绪。
“更开心一点了吗?”他追问道。
“嗯,现在特别特别开心。”
这样的对话,对她来说实在有些幼稚,但是她不自觉顺着他的话回答,语气里也透着原先没有的零散笑意。
这个上午,他们退了房,下楼到街边的小摊买了早饭。陈落很喜欢吃小摊上的早点,刚出炉的包子、热腾腾的豆浆,拿在手心便滋生一股暖意,岁月也变得慢下来,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
而后他们散着步,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慢慢走回了学校。
他说早上打电话的那个是他妹妹,亲妹妹,缠着父母要跟他说话。妹妹还在上小学,很可爱,很黏他,每次回家的时候总要待在他的房间写作业,如果以后有机会,想让陈落见一见。陈落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萝卜头,不禁笑了,有兄弟姐妹或许确实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秋意阑珊,时光清浅,沿路的落叶铺就温情脉脉的长廊,好似没有尽头。同容槿道别的时候,她看着他的脸,只觉得这两天的日子仿若并不真实,个中细节既清晰又渺远,触之难及。
容槿的手抓着书包的肩带,注视着她,告别的话卡在喉咙里,半晌,却问:“下次,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