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头看了看面前看不见方向的前路,又看了看灯光下的吴桥一,慢慢吸了一口气,才道:“那麻烦您了。”
佟语声走在吴雁的左侧,吴桥一便沉默着走在右侧,两个人看不见彼此,像是两股不相干的河流。
其实小时候爸妈就教育过他,不要随便跟陌生人走,小心被拐到偏远山区做苦力。
吴雁对他来说算半个陌生人,佟语声想,如果把他拐卖去做苦力,很可能半道上自己就病死了,是赔本的买卖,没有人会做。
于是闷闷地跟着吴雁走到别墅的停车库。
渝市有车的人家每年都在递增,曾经和他一起徒步上学的同学们一个个也都有了新的代步工具。
以佟语声爸妈的工资收入,其实买一辆中低档的私家车其实不是问题。
——如果他没有生病的话。
看着吴桥一熟练地钻进后车厢,佟语声思量着自己坐副驾也不合适,便和他并排坐在了后座。
他不太熟悉汽车的各种品牌,只知道这车里的香薰味不想超市里那般廉价,只知道这车后座宽敞得可以睡觉,只知道汽车启动时安静平稳,在渝市复杂的路段也没有半点颠簸。
佟语声坐在车后座,疲惫又无措,似乎手脚都是多余的。
第一个打破沉默的是吴雁,问的是他家的地址。
“野水湾”这个词在他嘴边摇摇欲坠了半晌,还是没能说出口。
最终,他只是倾着身子,用手指了个方向:“下个路口往左边,过两条街就好了。”
吴雁说:“那我们也算是邻居了。”
佟语声笑了笑,没敢继续说下去了。
看后座又陷入了沉默,吴雁犹豫着开口:“同学,你叫……?”
佟语声刚要开口,身边几乎隐形的吴桥一骤地开口了:
“佟语声。”
他轻轻吐出三个字,像是机械模仿的鹦鹉一般,用一模一样的语调道:
“话语的语,声音的声。忽有人家笑语声的语声。”
主动说话了,还是说的自己的名字。
佟语声下意识看过他,眼里终于亮了起来:“对,我叫佟语声,大家都叫我佟佟。”
后视镜里,吴雁始终紧绷着的深情也终于放松下来。
眼看吴桥一的目光又游移到了车窗外,佟语声盯着他的后脑勺看了半晌,这才想起来什么。
他有些怯生生开口道:“阿姨,不好意思,是我走路太慢了,耽误吴桥一回家了。”
但吴雁只是摇摇头:“没关系的,他回家也没有什么事做,我到希望他可以在外面和朋友多玩一会儿。”
接着她有些犹豫地开口道:“佟佟,我看你身体好像不太好……”
听闻这话,佟语声心脏难免一紧,似乎是怕她多想,慌忙解释道:
“阿姨,我和Joey做朋友,不是来找照顾我生活起居的保姆的,我保证不会影响Joey的学习和正常生活,我们家和学校签了合同,就算出了问题也不会怪学校和同学的。”
这话说出口,佟语声的喉头就有些发堵了。
这么多年来,他和温言书只闹掰过一次,是他偷偷送自己上学,对方妈妈直接摸到了家里。
他记得当时自己正躺在床上吸氧,温言书的妈妈就拎着儿子骂骂咧咧冲上门。
她说我儿子是要读书考大学的,没有时间给你当保姆。
她说让自己离他儿子远一点,出了问题不要讹他们家的钱。
他还记得当天晚上温言书偷偷跑去网吧,一连给自己发了十几条消息。
他也知道不是温言书的错,但想着那些恶毒的话,依旧连着两个晚上没能睡得好。
佟语声轻轻握着拳,等着吴雁开口,像是等着判决书的囚犯。
后视镜里,吴雁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终于柔软了下去:“佟佟,我没有这个意思。”
“我真的很感谢你愿意跟Joey做朋友。”
她瞥了一眼后座看着夜景的吴桥一,确定他又搭起了隔绝一切声音的屏障,才开口道:
“Joey的情况也很特殊,我本来还希望你可以多担待一下。”
吴雁说:“有时候他的很多行为可能会显得不太礼貌,所以很难交到朋友,所以他能遇到你,我真的很开心……”
佟语声憋得发酸的喉咙渐渐放松下来。
“总之,你不要有压力。”吴雁轻声道,“你们可以互相照顾。”
吴雁特意把车开得很慢,但两条街的距离实在太短,终于还是开到了佟语声指的路旁。
那个路口就在观音桥下不远,周遭一片灯火通明,偏就唯独那一隅是漆黑一片。
吴雁看着面前的十字路,问:“需要我送你到家门口吗?”
佟语声下了车,看着吴雁一身昂贵的衣裙,看着眼前线条流畅的豪车,又看看路尽头光彩夺目的观音桥,犹豫片刻,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