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痛难以自持,哽咽数声,才勉力继续道,“据医生所言,是吉是凶,一切须待天明方见分晓。众位不妨暂且回转,晨起再来探听消息。”
几人进门时,颜幼卿关切窥望,奈何人影幢幢,只听见低沉惨怛呻吟之音,叫人揪心难忍。他依旧守在门外,有几个见一时没有确切消息,果然走了。
廊间灯光昏暗,凌晨寒气侵人。颜幼卿全无困倦之意,愈是清醒,愈是心头冰凉。仿佛透过墙壁,看见周遭一切被无边夜色浸染。他不愿思索,不敢猜测,只等峻轩兄从里间出来,给自己一个答案。
怔愣不过片时,门从里边打开,外头等候者齐齐伸脖,望见是无关紧要之人,又失望地缩回脑袋,只不过仍悄悄竖起耳朵,探听他带出了何种消息。
安裕容抓起颜幼卿胳膊紧了紧,低声道:“先生在与几位同仁说公务,我不便在场。医生都守在身边,等天明再看……”
颜幼卿望见峻轩兄眼神,压抑了深深的无奈与隐怒,既冷硬且哀伤,心底清明更甚,却不知如何做出表情回应,只知道木然点头:“那咱们就在这里,等到天明。”
光复六年,丙辰四月二十九日,西历二五四〇,夏历三〇九一。
革命党党总部副理事长,现越州参议会议长,原南北联合政府参议会副会长,尚贤尚崇哲,于申城火车站候车间遇刺。
三十日夜,不治身亡。
消息传出,举国震惊,西、夏哗然。
四月三十日,宋承予、唐世虞等革命党首领匆匆自江宁赶至申城,华夏各方均第一时间往申城发送电报追问。确证消息后,先是南方报刊,随即北方与洋人各大报纸,皆以整版头条报道事件始末,分析前因后果。不论南北阵营,均对国失砥柱表示极度痛心,对刺杀者及其背后指使之人表示强烈谴责,无不企盼早日查明真相,将凶手绳之以法,以慰逝者英灵。祁保善本人更是亲自向宋承予发来唁电,殷切沉痛之意,溢于言表。
很快,便有人断言刺杀事件幕后主使非祁保善莫属。一则此人历来伪善,专爱喊贼捉贼。昔日海津癸丑冬至兵变,犹在眼前,如今不过故计重施而已。二则祁保善不论从前做北新军统帅,还是后来当联合政府总统,于密探暗杀之流情有独钟,其麾下执法调查处更是人才济济;第三,也是最紧要之一条,尚贤铜山之行,目的是重启南北和谈,名为和谈,实则欲图以武力北伐胁迫祁大总统自动下野,尚贤一死,和谈之事自然搁置。最后,放眼革命党内,尚贤虽不掌兵权,论革命资历、治国之才、内外人望,仅在两三人之下,更是内部矛盾居中协调之核心人物,他死了,革命党不说即刻分崩离析,宋承予失掉臂膀肱股,是毫无疑问的了。
如是可见,尚贤之死,最大受益者,莫过于祁保善。基于此点,即使很多人不愿抑或不敢公开质疑,心里头都确信,此事隐藏背后之元凶,恐怕不大可能是其他人。哪怕祁保善的唁电写得再好,也没法洗脱身上嫌疑。革命党内更是群情激愤,原本亲近尚古之,支持和平谈判者,因为刺杀一事太过惨烈,不少转而支持武力北伐,余者在此情势下,只能保持缄默。而原本激进一派,自然声势大涨,一时仿佛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整个南方自上而下,言必称北伐,仿佛已经打下京师,砍了祁保善头颅祭祀英灵了。
和谈一事,不过顷刻间,便似南柯一梦,烟消云散。
在这般乱哄哄局面中,尚崇哲先生葬礼于五月二日如期举行。葬礼由革命党魁首之一唐世虞主持,庄严隆重。领袖宋承予致辞时,因哀痛太过,数次泣不成声。革命党所有能及时赶到现场之重要人物,尽数出席。申城及附近州市县政界要员、商界名流,乃至文艺界名人,以及列强领事馆代表,各大报社记者,凡是有资格出现的,一时云集。此等场面,安裕容、颜幼卿二人,虽有资格参加葬礼,却是最不起眼的小人物。依次列队致礼毕,两人默默退场。
天色阴沉,蒙蒙细雨,仿佛老天亦满怀愁绪。两人皆不在意细微雨丝,走出很长一段路,周围人影渐稀,越见冷清。安裕容停下脚步,颜幼卿随之驻足,听见身边一声长长叹息。
“阿哥……”
安裕容眺望雨中一片茂盛浓绿,轻吟道:“泪眼送君倾似雨。不折垂杨,只倩愁随去。有底风光留不住,烟波万顷春江舻。”
这一首美芹先生《蝶恋花》,颜幼卿从前是读过的,印象中不过寻常伤春之词。此刻听峻轩兄缓慢吟来,反反复复,只有那上半阕,忽觉原来种种家国巨变,身世浮沉,生死关头,危难时刻;处处刀剑无声,罗网无影,防不胜防,忍无可忍……到头来,只得化作半阕伤春轻吟。
“泪眼送君倾似雨,有底风光留不住。泪眼送君倾似雨,有底风光留不住啊……”念到后来,半阙词仅剩了两句。安裕容声音越发低微,最末“留不住”三字,如未出口的喟叹,消散在阴云密雨中。
“阿哥。”颜幼卿转过身,微微睁大双眼,直望住安裕容,“我想做一件事。”
“何事?”
“我想,把害死尚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