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抚弄自己的肚皮,试图弯下上半身去贴去靠。但最后他磕倒了,重重地撞在地上,然后不自觉缩成一团。身边唐小杰仍在放声大哭。
十二点光景,段争和小古在餐厅做最后统筹。小古神色有异,半刻钟内频频望他,似乎欲言又止。段争没有闲心理他,划完最后一笔,落款登记,同时边解开脖间领结,边往员工换衣间去。
小古赶紧跟在后边,含糊问着:“争哥,你知不知道其他员工最近都在说你什麽?”
领结塞进衣兜,段争扭开衬衣衣扣,站定在衣柜前,脱下衬衣塞进柜子。他快速换上便衣,边上小古踢着腿纠结。
“你别总不说话呀,怪可怕的,”他愤然道,“我就直接和你说吧。最近这两天你请假麽,不知道从哪儿传出来的,说你是东园有名的——话还挺难听的,而且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争哥,别人不信你,我信你,只是东园那地方,都是些不干不净的人聚在一起,肯定不干净——你应该没有去过吧?”
砰地一声,段争将衣柜合上,同时止住小古试探的话头。
他讷讷的:“你生气了?”
段争一言不发,将背包挎上肩便往外走。
谁想迎面匆匆跑来一位身材肥硕的中年女人,她制服裙歪在侧边,扶着墙连话都说不利索。小古喊她经理,殷勤地替她扇风,平复情绪。
段争见此想走,反被女经理一把抓住上臂。她大喘着气说:“楼上,晏总,点名找你。”
没有时间再换员工制服,段争就一身便装跟着女经理上了酒店顶楼。电梯四周都是透明玻璃,段争轻轻靠着,女经理在一边细细嘱咐,生怕忘了哪点细节,使得段争说错半句话,后果却是要她承担。
从她那儿,段争得知,晏知山想见自己的这个吩咐大概是心血来chao,无论其他员工或酒店高管,谁都没想到一个平平无奇的餐厅员工居然入了贵客的眼,再三确认无误,赶忙差使经理将人带来。只是时间紧迫,谁都得硬着头皮上阵。要说其中最泰然的,恐怕只有作为当事人之一的段争。
他站在那里,对面是背着办公椅的贵客。
将近半刻钟,套房内寂然无声,仿佛一场匿了硝烟的战,始终没有人先开口。
“段争。”半晌,晏知山道。
段争不声响,直到他将办公椅徐徐转来,露出他鼻梁上那副标志性的金丝眼镜。
晏知山朝他笑了笑:“怎麽不出声,不认识我?”
“晏总。”
“哦,看来你记性还不错,”晏知山道,“这点时间,照例你应该下班回家了,突然听说要来我这儿,好奇我为什麽找你麽?”
段争略略松开牙关:“我不喜欢兜圈子。”
“不喜欢兜圈子,那好,我就开门见山了。你是程东阳的人?以前不是,现在是,现在不是,以后也会是。我开始不明白他为什麽非得揪着你不放,打手麽,为钱为各种原因肯卖命的人从来都不缺,而他非得要你,这就让我很感兴趣,”晏知山将手底那叠文件推向桌沿,他笑意不减,“有关你的家庭和过去,所有资料都在这里。请你见谅,做生意麽,总要知根知底才能接着谈条件。你以前和程东阳的东家有关系?”
段争笔挺站立,一眼不错地同他对视。
晏知山分毫不让,十指交叉抵在下巴,脸上笑盈盈的,一缕碎发掉在额角。望着段争久了,他忽然说:“你的眼神很像一个人。不过他比你胆小多了,要是像现在这样站在我跟前,他恐怕连看都不敢看我一眼。”
“程东阳找过我。”
“我知道,”晏知山说,“他想和对面谈和,祭品是你。”
“你想要什麽?”段争问道。
“我想要什麽,”晏知山倏地失笑,“好直接。你说我想要什麽?”
“程东阳的赌场,和其他。”
“难怪他老东家当初那麽器重你,老人家当真慧眼如炬。那麽很好,我想我们谈——”
“但我不会帮你。”
晏知山笑意微敛:“为什麽?”
段争直言:“与我无关。”
“你虽说不是程东阳身边的亲信,但至少和他当初依附的东家有牵连,他怀疑老人家其实还藏了一手,说不准那点玄机就在你这个能入堂,偏偏没来得及入堂的后生手里。你说,你除了随我,还有什麽路能选?蒋公?我可是听说他正准备悬金解决你呢。左膀右臂呀,就被你轻轻一脚,半条命都去了。”
段争说:“擂台生死各听天命,我——”
“擂台生死——”
“我想你不该打断我说话。”
晏知山一怔,尔后身子后仰靠进办公椅。他摊了摊双手,恢复笑意道:“抱歉。你请说。”
“我说完了。”
“……”实在没忍住,晏知山真笑出声来,他道,“你确实挺有意思的。”
他教他“审时度势”,转眼,段争也为他上了一课“言多必失”。
段争,晏知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