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得了命令,整个人又鲜活起来。穷人家鲜少有用浴桶的,讲究些的去河里洗或者打盆水擦擦,不讲究的一年连澡都难得洗几次,像宋了知这种每天用井水洗澡已是少数。但对宋了知来说,阮雪棠的要求他都是要尽力去满足的,于是顶着大太阳又往镇上走了一遭。
去木匠家订浴桶时,宋了知免不得遭了些冷待,学徒似乎不相信像宋了知这种穿着麻布衫的人要买富贵人家用的东西,但宋了知给钱大方,当即付了款,倒比那些豪门大户里仗势欺人的下人好相与许多,便主动提议用驴车替宋了知把浴桶运回去。
那小学徒也才十多岁,正是话多精力好的年纪,对宋了知这位客人起了极大的兴趣,一听他家住在村子的偏远处,更是好奇了,还以为是哪家大户在乡间新购了房产,让宋了知给置办东西。
宋了知摇了摇头,只说是家里人要用。
小学徒十分上道,立刻顺着打趣道:“看不出你还是个心疼人的,这是为你家娘子买的吧?”
宋了知又摇头,尽管真要那么说,阮雪棠的确是自己用“老婆本”救回来的,之前买药也是借了给自己夫人购买的理由,两人也的确是同吃同住,但要强说阮雪棠是他娘子,又实在太过奇怪,且不论他自己对阮雪棠是什么感觉,阮雪棠要是听了这话肯定又要发作一通了。他有些艰难地为两个人的关系找了个名头:“应该算是一个暂居在我家的朋友。”
小学徒有些不信,他眼见着宋了知在回去的路上又买了许多菜和零嘴,还以为是要回去伺候老婆的,叹了一句:“你对你那位朋友只怕旁人对媳妇都要上心许多。”
宋了知自己也说不明白,他的确对阮雪棠诸般迁就,爱做些能长久住在一起的美梦,只知道两个人能相互依靠着过日子就很好。经由学徒的这一番话,他才开始意识到自己对阮雪棠的这种态度的确是有些不正常的。
两人刚出城门,便见一个穿着水红色骑装的少女骑马路过,身后还跟了两个家仆打扮的男人跟着,宋了知定睛一看,竟然又是薛令修。
一日之内遇了两次,宋了知自己都觉得惊奇,又想起阮雪棠跟他说的话,免不得多看了薛令修几眼,心想无论如何这样一个明媚动人的姑娘不可能是男子。而薛令修似乎也想不到能再见他一次,表情变了变,旋即笑着同宋了知打了招呼:“哥哥,又见面了。”
宋了知得了先前的教训,是不敢再同薛令修多说什么了,生怕再把阮雪棠牵扯进去,只是同他点了点头。好在薛令修似乎忙着有事要办,一改先前黏人的性子,十分爽快地打完招呼后便策马离去。
薛令修的确是在忙别的事情,首都传来消息,说是林家老爷子上午挨了骂,在大殿外跪了一上午,现在已经被下令抄家了。薛家和林家虽无交集,但林家这样的滔天权势都会被抄家,难免起了些杞人忧天的心思,平日看不起薛令修这一脉的商户身份,但主家依旧让人马上递了消息,让他们把薛家的庄子土地卖掉一些换成现钱。
在薛令修看来,林家被抄家一事实在正常,主上昏聩,全依仗着林家在朝的几位大臣力挽狂澜地维持着摇摇欲坠的皇权,且不说功高震主的帝王心术,便换了一个普通人身边有个样样都比你好的人在一旁膈应着,狭隘之人也难免会生出小人之心。
跟在薛令修身边的小厮见薛令修与一个布衣男子打招呼,不由问道:“少爷,那人是谁?”
“刚认识的,他家里藏了个世家少爷,有意思吧。”薛令修为了搭配这件骑装,特意梳了个高高的马尾辫,和男装其实也没甚差别。
“您的意思是?”那小厮没反应过来。
“我今天卖了个人情给他,以后或许有些用处。”薛令修盈盈笑着,露出两个浅梨涡,“他家中那位说不定能帮上我们的忙呢。可惜林家一事波及不到广陵,我不得不想些旁的法子来扳倒堂兄。”
他像是在同旁人说无关紧要的笑话,刻意装出的女性声线每一句都带着娇气,依旧是那副全然无害的样子:“不过,这一天不会等太久的,对吗?”
小厮打了个寒颤,不再多言。
与此同时,宋了知也顺利地将浴桶运回了家中。这浴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家里没别的地方可以归置,宋了知临时拿茅草和烂褥子搭出个草棚来放着。
阮雪棠听见外面的动静,自然是跟着醒了,觉得自己睡着时出了身薄汗,实在有些不舒服,便道:“不必收拾了,先去烧水,我要沐浴。”
宋了知在屋外应了一声,立刻开始准备。他晓得阮雪棠有洁癖,于是趁着炉子烧水的功夫,将那买回的新浴桶里三层外三层的擦了个遍,然后才搬进阮雪棠住的屋子里。待宋了知好不容易将烧好的水倒进浴桶可以沐浴之时,天已经快黑了,宋了知又在房里点了蜡烛。
阮雪棠掀开毯子下了床,宋了知这才想起自己应该回避:“澡豆放在桌上,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出去了。”
因要沐浴,阮雪棠将长发散了下来,灯影烁烁下那张脸显得雌雄莫辨,眉眼惑人,微微敞开的衣襟领口处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