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逢乱世。
昔日王侯将相如今能落得个平民做已经算是天大的好事,圣人只敢抱守礼义廉耻,没有人舍得鼓吹太平景象时的仗义疏财。
除了姜红线。
这名字像是近来新出现在风雨飘摇的江湖中的,但也有人隐约记得似乎曾几何时有这么一号人物。她的来路众说纷纭,但唯一能肯定的是——她怕是在当今世上绝无仅有的义气侠客了。
街角巷尾的说书先生口中那个惩恶扬善的姜女侠此刻正受人围攻。几十号山匪呼喝着向她袭来,刀光剑影闪得人眼花,匪首的九环钢刀直劈向她露出半截的白皙脖颈,眼中是穷凶极恶的凶悍。
怪事!却见她不躲不闪,仍款款而行,身姿如风吹荷叶左右摆,足下朵朵兰花履印轻,比起侠客来倒像个像个盛世时的大家闺秀。
钢刀却在离她还有三寸有余时调转方向,飞了出去——与刀一同飞出去的还有半条血淋淋的臂膀,匪首怔愣片刻,撕心裂肺地哀嚎起来。
姜少州用绢子细细擦了脸颊溅上的血珠,蹙眉斥道:“不知礼数的狗才,做个随行护卫也这般无用!”
那被斥作狗才的威武将军腾挪在敌群中的身形未曾停顿,但独自应付数十壮汉没能得到半分夸赞,倒挨了训斥,难免委屈。
“线娘,少生些事端,我也会累。”
这话原是句撒娇卖乖的抱怨,责的是姜少州满心满眼只有所谓行侠仗义,自己招惹太多是非而不收场,却对他要求严苛。她总算停下脚步,看向他的一双杏眼中盈起蒙蒙雾气:“可……是你说想要变成对我有用的东西的啊……”
美人落泪自然惹人怜惜,可那将军这些年见多了她泪眼朦胧的模样,多多少少有了些抵抗力,咬咬唇,硬着头皮答:“线娘,我护不住天下人。”
姜少州一怔,不敢信这话是他说的,微微退了一步。
这一退,正给了山匪一个偷袭的机会,悄悄绕到她背后,举锤要砸。将军正要上前救她,却见那弱不禁风似的娘子信手一挥,赶蝇似的把比自己高壮上几头的匪徒扇得横飞出去五尺多远。
将军被眼前景象吓了一跳,没设防,被另一悍匪近了身。眼见躲闪不及只好强挨上一刀,斜刺里又伸出一把姑娘家用的绢纸团扇,像是轻飘飘地搭在刀身上,却硬生生将一口冷森森的七环刀压得半分动弹不得。
姜少州轻巧地转个身,那团扇上原本的寒梅傲雪便成了花团锦簇,艳得人心惊。
“线娘……”将军脸色不大好看,他近乎畏惧地低低唤了一声。那平日娇俏的娘子此刻像是阿鼻地狱里杀出来的女罗刹,闪转腾挪的动作像是少女惯常的轻快舞步,抬手间夺走的是条条性命。
将军身上果真再没溅到半点血迹,姜红线也是。
“……线娘。”他看着笑意盈盈的姜少州,语气中满是哀求,“线娘,我知错了,我再不敢——”
姜少州一如既往地踮脚,捂住了他的嘴。少女的体香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闯进他的鼻腔,在头颅中厮打。
“恃宠而骄的话我听够了,”她柔声道,“阿爷罚我跪祠堂时,我跪了两天两夜,可都没像你这般没出息过。”
将军不敢再出声,只不住地用眼神哀求着她。
姜少州看他老实了,又放下手,倒退两步,对他盈盈拜了个万福。“将军万福,奴告退。”
她一走就是两年,倒是越发在江湖上活跃了。但这回别说是他,连她的仇家都没能找到她的半点踪迹,连听风阁都对找她这事束手无策。
将军除去在战场时外终日惶惶,梦中也神经质般翻来覆去地道着歉。
姜少州觉得憋得慌,不情不愿地起了床去卫生间。手沾凉水顿时搞得她睡意尽失,只好躺在床上,边回味梦中自己的潇洒身影,边唾弃那银盔银甲的将军:呸,枉她一个练武奇才为了迁就捡来的野狗刻意隐藏实力,居然被嫌弃是累赘!呸!臭男人!在梦里哭死吧你!
她骂着骂着,迷迷糊糊又睡着了。
再见到将军时,他已由魁梧的威武将军成了个Jing瘦而神情Yin鸷的……东西。姜少州毕竟不愿意用“人屠”称呼他。
他正屠城,却在一片哭喊中撞上神色平静的姜红线。
将军险些没认出来这个干练的女侠是她。记忆中的线娘无非是个总穿着各色长裙的娇俏少女,脸上或喜或嗔,总是稚气的,而不是像这般古井无波。
……但除了她,又有谁会在他面前这么傲慢呢?
“线娘……”他几乎是跌下马,连滚带爬地扑到她面前,手里拽着她的一点衣角,哀哀地叫着。
姜少州把怀里的孩子放下,解了腰间的佩剑,摆明了一副引颈待戮的姿态。
将军不敢抬头看她的眼睛,怕看到那片沉闷的悲悯。他都想起来了,当初是他苦苦求了三年,才终于央得少女把眼底那份悲悯换成了依赖——他怎么会鬼迷了心窍,觉得她被娇纵坏了呢?恃宠而骄的分明是他!
“将军不杀某么?”两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