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阳背负双手,在厅中来回踱着步子。
李东阳环目四顾,只见众人眼中殷殷盼望乞求,捋髯苦笑:“看来此事,老夫不得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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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师……”作为浙江人,蒋瑶初时还未想得这般深远,听严嵩一说,顿觉如坐针毡,一脸期盼地看向李东阳。
李东阳深深望了顾大司农一眼,庞眉深锁,一言不发,转身游走他处。
“学生不敢。”严嵩深施一礼,侃侃道:“阁老文章领袖,以诗文延引后进,海内名士,多出公门,公所进之言,内廷亦当顾虑一二,况您素与内相有旧……”
蒋瑶垂手道:“弟子省得,只是如今东厂番子四出,当权者显有构陷株连之意,放眼朝中,唯有您老可援手救之。”
刘瑾摇头,“尚早,二位侯爷那里暂无胆子与你为难,朝中左班声浪也算压制下去,但后续如何,还未可知,你要如何收尾?”
严嵩自知失言,急忙请罪,李东阳微笑摆手,示其不必在意,“可还有其他?”
“阁老,您贵为首揆,如今万万不可弃我等不顾啊!”被西北仓储亏空之事牵扯的户部尚书顾佐焦灼万分,大声疾呼。
严嵩见李东阳并无愠色,斟酌一番又道:“再则,如今朝堂上中州之人及得柄用,与南人处若冰炭,若大兴株连,南人必遭阻抑,公不可不慎……”
您老一直犯的不就是‘众怒’么,怎么到我这儿净扯些不咸不淡的废话,丁寿腹诽着接过手本,一看里面内容,万分惊讶,“公公,您不是已派人……”
“公公,小子有错,您尽管训斥,休出此气短之言。”
“威不可不立,”刘瑾缓缓点头,表示赞同,随即话锋一转,“但其中的许多人你当日在西北可是承诺既往不咎的?”
“李相此言有差。”一个不到三旬的文士中途插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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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监郁怀纾解,丁寿松了口气,笑道:“那这番赌斗便算小子赢了?”
咱家老了,总不能管你一辈子……”刘瑾以手支额,神情落寞。
“
“别啊,公公,您这话是不管我了么?”丁寿尽管平日对刘瑾训教之言多有不忿,但有老太监帮着遮风避雨,他还蛮享受这不动脑子的光景。
灰厂小巷,首辅李东阳宅邸。
李东阳无奈苦笑,“蒋生高看老夫了,内相岂是轻易受人左右的。”
“王师傅有话请讲。”自个儿老师横插一杠,让小皇帝到嘴边散了的话都不好意思喊出口。
李东阳悠然沉思,他自晓所谓中州之人指代的是内阁焦芳、吏部许进、兵部刘宇这三人,许、刘二人还好说,那位同年老伙计却是因早年经历,对南方士人深恶痛绝,刘瑾若想振刷吏治,焦芳定会其中推波助澜,贬黜南人……
“咱家如何做与你无干,只需按此上奏即可。”刘瑾神情漠然,冷冷说道。
“哦?”李东阳扬眉打量来人,见是翰林院编修,江西分宜人严嵩,笑道:“分宜可有教我?”
御史蒋瑶踏步迎上,躬身道:“恩师,顾部堂言之有理,如今朝堂之上人心惶惶,您素以文章领袖海内缙绅,岂可坐视!况那刘瑾名为查盘,实则打击异己,迫害忠良……”
“惟中,不可妄语。”蒋瑶疾言制止,瞥了一眼座师神色,回首斥道:“刘瑾不过是仰慕恩师文名,其间谈何私谊。”
“人不可无信,官场中可以口蜜腹剑,两面三刀,却不可轻犯众怒。”刘瑾从袖中取出一份手本,递与丁寿:“手本已然替你拟好了。”
“老刘,西北之事可有章程了?”朱厚照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昨日在校场骑射投入精神太多,这觉还没补过来。
“住口!”李东阳怒叱门生,不安地左右看了一眼,低声道:“隔墙有耳,休得胡言!”
,你小子福大命大,帝后不睦,又有太后这座靠山,暂时无人寻你的麻烦,至于今后是福是祸,看你造化吧。”
“学您老啊,立威!该抓的抓,该杀的杀,该抄家的抄家,这帮孙子在西北时我便想收拾,碍着北虏入寇用人之际,只好虚与委蛇与他们周旋,但那些证据全都留了副本,借着这股东风一并抛出来,让诏狱也开开利市。”
见丁寿情真意切,刘瑾莞尔一笑,“莫慌,咱家的身子骨还硬朗得很,你小子想飞出咱家的手心,还要等些年头。”
翌日,早朝。
偏厅之内,语声喧腾,灯火摇曳之中,只见峨冠博带的杂乱身影彷徨游走,争论不休。
丁寿一晃脑袋,不以为意道:“当官儿说的话能信么!”
“已遣东厂校尉缉拿涉事官员,待提问明白,分别情罪轻重,再行上报。”刘瑾躬身道。
“陛下,老臣以为此事不妥。”王鏊沉声道。
“嗯,该治罪的治罪,早些定了吧。”朱厚照点头,他实在被连篇累牍地奏疏折磨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