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找出自己的手帕,按压在夏薰脖子的伤口上,另一只手,仍旧牢牢抱着夏薰。
额头的痛感,让夏薰脱了力气,站不起来,他枕着祁宴的肩膀,半昏半醒。
祁宴的脸颊抵着他的额头,他还用手拍着夏薰的背。
他轻声说:
“……夏薰,你是不是忘了?今天,是你的生辰……”
夏薰艰难睁开眼,看向窗外。
天边透出微弱熹光,又来到新的一天。
祁宴喃喃道:
“夏薰……你二十四岁了。”
二人的血流到一起,混杂交织。
夏薰在他们共同散发的血腥气中,见到一样很眼熟的东西。
——那是一个小小的木水车,只有手掌般大。
它之前摆放在五斗柜里,柜门被夏薰的头撞开,它就掉了出来。
它完全仿制真实的水车缩小而成,上面的链轮能够转动,水车顶部,还雕刻着一只小鸟。
它是夏薰这辈子收到的第一件生日礼物。
没有人记得夏薰准确的出生日期,夏弘熙连他究竟是几月生的,都不记得。
他凭着极其模糊的印象,随便选了一天,当做夏薰的生辰。
这个日子,也没有派上用场。
自打夏薰记事起,就没有人给他过过生日。
夏弘熙会给大哥、二哥,甚至嫁出府的姐姐庆祝生辰,几个儿女反过来,也会给爹娘祝寿。
不管是寿宴还是礼物,都没有夏薰的份。
韶波曾经要给夏薰庆生。
身为他的婢女,她远没有其他院里的丫鬟有钱。
那些人掏得出私房钱,给主人买礼物,韶波掏不出来。
她只能自己亲手做。
她知道夏薰喜欢吃槐叶冷糕,提前备好材料,夏薰生辰当天,跑到厨房去,想要借用炉灶。
厨房的婆子们跟红顶白,常做些损人不利己的事。
她们见韶波是夏薰院里的丫头,压根不把她当回事,不光不肯借,还将她数落了一顿。
韶波气不过,和她们起了争执,准备好的做点心的材料,都在争执中打翻了。
还是夏薰大哥的夫人偶然经过,替她出了头。
她命令那群婆子们把厨房借韶波一用,还让韶波随意取用家中食材。
经历了一番折腾,韶波做点心时魂不守舍。
最后槐叶冷糕也没做出来,只蒸出一块普通的发糕。
她带着发糕回到夏薰房中,将事情经过告知于他。
夏薰一边吃糕点,一边问:
“我要不要亲自去感谢大嫂?”
后来他又想,他大哥夏闻一贯不待见他,恐怕也不希望他去打扰他的夫人。
毕竟大嫂身体不好,不能生育,为了治病,每天还要把苦得吓人的汤药当水喝。
她曾经想过要与夏闻和离,但夏闻很爱她,说什么都不同意,也不愿意纳妾。
只说等夏形生了孩子,过继一个给他就行。
大嫂平素对夏薰也算和颜悦色,比那个从来对他视而不见的姐姐要好太多。
夏薰不愿叨扰她,于是作罢。
一年后,又到夏薰的生辰。
那时他认识祁宴不过数月,就与他相谈甚欢,每天都要翻墙过去找他。
夏薰觉得祁宴长得那么好看,举手投足都是雍容华贵的模样,怎么会住在那么破的地方?
他时常把府里的东西拿去给祁宴,他自己也没什么好东西,不过总比祁宴家里的讲究太多。
祁宴连喝茶的杯子都破了口,不小心就会划破舌头。
那个木水车,当时就摆在他家的架子上。
十六岁生日那天,它作为夏薰的礼物,被他带回了家。
夏薰入狱当天,什么都没有带走,木水车应当还摆在他房中。
他以为它早已腐朽,没想到它好端端地放在祁宴家,连一丝灰都没落下。
祁宴忍着疼,伸手将它抓来,放进夏薰手里:
“如果我知道早那天是你的生辰,我就能准备更好的东西给你了……”
他的话语,仿若一句怅然的叹息。
第18章 玉裁冰
十六岁的夏熏,是个浑身带刺的少年,对人总是小心防范,轻易不肯亲近。
可他初次见到祁宴,就倍感亲切,没几天就和他熟络起来,就像小动物露出柔软的肚皮。
他很喜欢祁宴,他不嫌弃他住的房子破陋,只要寻得空闲,就翻墙来到祁宴的小院里,有时带上韶波,有时带上玉珠。
一旦他把他们俩都带来,祁宴的院子就会热闹得不成样子。
祁宴从不觉得他吵闹,每次都备好点心,温柔地招待他。
祁宴家里能吃到的只有粗茶淡饭,比不上夏府的珍馐美馔,但夏薰丝毫不在意,每次都吃得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