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府邸快要沦为废墟,他已无从分辨,每一间院落,原先都是谁在居住。
湖水早就干了,种植的睡莲尽数枯死,干枯的叶片碎成粉末,被风一吹,从湖底打着旋飞出来。
他抬起胳膊,阻挡迎面而来的飞尘。
玉珠被眼前景象吓到,茫然愣在原地,鼻子不停抽动,似乎在寻找线索,把这里和它记忆中的家,重叠在一起。
夏薰抱起它,慢慢往前走,绕过东倒西歪的廊柱,穿行在断井颓垣之中。
房屋年久失修,木质窗框破烂成蜂窝状,院门上的匾额掉落在地,字迹被风吹散。
许多小路都走不通了,夏薰围着干涸的湖边绕了一圈,不知不觉走到正房附近。
房子的主梁从中断裂,锯齿状的木茬暴露在外。
夏薰的嫡母就是在这根梁上吊死的,白绫是皇帝御赐,特意从宫里送出来,由祁宴亲自交到她手里。
夏薰借着月光,朝屋内看了一眼,没有走进去。
绕过正房一直往北,离正门最远的院落,就是夏薰原先居住的地方。
玉珠比他先认出来。
离那座小院还有数十丈远,它就激动得不得了,拼命用爪子蹬夏薰,要从他怀里下来。
夏薰把它放到地上,它迈开四条腿,不偏不倚往院子里走。
这是夏薰与它重逢后,它走得最欢快的一次。
它全然忘了身体上的疼痛,将日益衰老的心肺和不堪重负的关节,全都抛诸脑后。
它好像又回到了多年前,第一次从夏薰二哥那里逃出来,带着满腔希望,跑到这间小院子,寻找能庇护它的主人。
它昂首挺胸,阔步走进去,夏薰跟在它身后,姗姗来迟。
院子里的二层小楼,和夏府其他残毁的楼宇没有任何区别,不比它们更破败,也没有比它们更鲜亮些。
夏薰站在月形院门下,远远望着前方。
过去的种种回忆,他竟一点都想不起来。
他的注意力全都放在玉珠身上,他预料到了什么,尽力让自己做好准备。
玉珠终于回到魂牵梦萦之地,它放缓脚步,东嗅西闻。
这里的一切都让它倍感亲切。
它不介意这里有多破旧,这块小院对它来说,意味着最欢乐的时光。
有两个人对它很好,给它吃好吃的东西,每天都陪它玩。
就算它干了错事,也不会遭到惩罚,甚至连责备都不会有。
它记得它弄坏过很多东西,最多就是被骂一句“小坏蛋”。
它过得很开心,成日里不是在草丛间翻滚,就是去湖边吓水里的锦鲤。
它以为这种日子会长长久久地过下去,直到那个人来了。
他带着一大群人,杀气腾腾冲进他的家。
它的一个主人跪在那人面前,另一个主人抱着它,躲在屋后瑟瑟发抖。
它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舔了舔她的手。
她抵着它的额头,不停流泪。
后来,她把它藏在地窖里。
等到它饿得受不了,从地窖跑出来,谁都不在了。
它在府里边跑边叫,跑得爪子都被石头磨伤、嗓子都喊哑了,也没有一个人理会它。
它回到小院,跳上床,蜷成一团卧下。
这里还充盈着主人的气味,也许他们很快就会回来。
它原地等了七天。
直到湖里的锦鲤都死光了,它再等不下去了。
钻进曾经走过几次的狗洞,它去了一个新的地方。
那个地方的人对它还不错,按时给它喂饭,偶尔也会陪它玩。
可那里有它最讨厌的人,它知道,就是他带走主人,毁掉它的家园。
它一见到他就叫,只要他靠近,它就呲牙咧嘴扑上去。
经过几次,那人便不再凑近它,也不再想摸它的头。
它就这样住下来,一住就是七年。
它从没有一刻把这里当做它的家,它念念不忘的,还是当初的故乡。
过了很多年,忽然有一天,主人回来了。
他瘦了很多,气味也与从前不太一样,他看上去总是不太开心。
他不再陪它又闹又笑,只会安静地抱着它。
玉珠并不在意。
只要他能回来,它的心愿就能实现了。
夏薰的故宅中,玉珠抬起腿,吃力地翻过门槛。
原先轻轻一抬脚就能过去的地方,如今对它来说也是不小的障碍。
它缓缓走到床榻边,抬头看向夏薰。
夏薰看懂它的意思,不顾满床尘土,直接坐下,然后把玉珠抱上来。
玉珠上了床,就站不住了,摇摇摆摆倒下去。
明明丧失了全身力气,却还要坚持着,把头枕在夏薰腿上。
这是它从前最喜欢的姿势,每次玩累了回来,都要这样和夏薰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