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了,谢谢。”简清没有过多询问母亲的情况,只是客气地和苻鸢道谢,显得有些冷漠。
苻鸢说:“客气什么,我们都认识多少年了,阿姨也一直在我们这里治疗的,病人住院期间意外跌倒也算是我们医院的不良事件,但当时电梯坏了,我们的检查室在2楼,阮阿姨就住3楼,心说就一层楼可以走上去,我的学生就扶着她走楼梯,没想到阮阿姨一脚踩空,两个人都从楼梯上摔下来了。”
简清听后,说:“放心,我不会追究你们医院的责任。”
苻鸢尽心尽力照顾她母亲多年,她不会因为这一个意外,去和他们医院闹。
老年人跌倒是临床的常见隐患,肿瘤科也是中老年患者居多,入院前,也会进行跌倒风险评估。
苻鸢松了一口气,问:“那你回得来吗?”
简清:“不知道,要听安排。”
被外派的医生,什么时候去,什么时候回,都不是自己能做决定的。
苻鸢说:“回不来的话,我这边会帮你照顾阮阿姨。”
简清道谢说:“钱我这边会转给你。”
挂断了电话后,简清看见身边的鹿饮溪,一脸惆怅。
简清弹了一下她的脑门:“苦着脸做什么?”
鹿饮溪捂着脑门,说:“我在想,如果我没过来找你,去医院一直陪她,说不定就不会发生意外了。”
“别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三院也不可能时时刻刻让你陪护。”凌晨气温更低,简清呵了一下手,沉默了片刻,继续道,“我母亲性子傲,疯疯癫癫活了半辈子,一朝清醒起来,会生不如死。”
她宁愿阮笙疯一辈子,不要清醒过来。
只要她活着,就会养阮笙一辈子,让阮笙一辈子傻乐着,逃避着,不必清醒,不必面对痛苦的现实。
鹿饮溪琢磨了片刻,揣摩出简清的言外之意,小心翼翼问:“你,是不是怀疑,她是故意跌倒的?”
简清低着头,淡道:“我没有证据。”
言下之意是,确实怀疑有这个可能性。
真实与否,只有当事人才知道。
鹿饮溪又问:“要不要和医院那边申请一下,回去看一面,如果这边有需要,再赶回来。”
如果是十五天前,简清离开不得,但目前全国各地的医疗队都在往这里增援,各家医院第一批的队员,在陆陆续续撤回。
M市和江州市都有机场,虽然M市目前的机场已经关闭,只用于运输物资和救援人员,但简清是医疗救援队的医生,只要打个招呼,M市机场这边绝对会运送她回江州的机场。
简清摇头:“她恨我,我回去了,她看到我,一怒之下,说不定死得更快。”
听到这话,鹿饮溪捧起简清的手,放到自己手掌里暖着,劝解说:“不是这样的,简老师,阮阿姨她不恨你,一点都不恨你。我那天去探望她,她把我当成你的妹妹,和我说了很多话,她说她那时候是因为觉得自己照顾不好你,才把你送回到你爸爸身边,不是不要你;她说那时候她很想你,但是见不到你,所以才想要忘了你;她画了很多卡片,这段时间想起你后,每一张卡片上,都补上了你的身影……”
*
早晨八点,魏明明坐在阮笙病床旁边,紧盯着监护仪上跃动的数据。
病床上的老人,满头白发,身躯消瘦,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嘴里喃喃说着话。
魏明明凑上去听,依稀听见是在喊什么清。
她猜到可能喊自己导师的名字,握住阮笙的手说:“阿姨,简老师在赶回来的路上,您放心,很快就能见面。”
昨晚夜半,医生下了病危通知,早上查房时,医生说都做好心理准备了,本以为熬不到凌晨的,没想到熬过来了,还吊着一口气。
大概因为知道情况特殊,他们没有催促家属赶回来签各种文书,所有文件都是医务科科长代签,院领导特地来病床前探望过。
虽不催促,但他们也希望家属能赶回来,见到自己亲人最后一面。
在临床工作,偶尔会碰到工作和家人两难取舍的情况,面对同行的亲属,难免会产生一些感同身受的情绪。
魏明明哭着打电话和胡见君哀求,放自己导师两天假,让她回来看母亲最后一面。
胡见君哭笑不得地安抚:“你的导师也是我的学生啊,我已经和张书记说了,会放她回来,最迟今晚就能回来,我让张跃去机场接她。”
魏明明又拨打视频电话,联系简清。
电话接通时,简清正在机场。
张琴出面和机场的负责人协调,请求帮忙运送简清回江州市。
“阿姨,阿姨,简老师就快回来了。”魏明明把视频镜头对着病榻上的阮笙。
阮笙看着手机屏幕里的女儿,无法开口说话,向来浑浊呆滞的视线,变得异样清醒。
简清望着病榻上老人,沉默了许久,才开口说:“妈,你等一等我,我就快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