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调里没有蔑视或者嘲讽之意,只是单纯询问对方是
陆一鸣叹道:“他这样的人只有师尊才可以驾驭。可惜他在遇见师尊之前,已经是个非常成熟的剑者,塑造的空间有限。但是就连他也输了,师尊虽然不说,心里一定很失望。浣剑山庄这一对父子,运气确实不错。但我下一次绝不会输的!”
他在最后关头举起手,跟公冶治对了一掌。的确势大力沉,但他也纹风不动。公冶治眼里的震惊,毫不亚于他初进门时心里的震惊。
公冶治道:“你既然胆敢叛出师门,自然不会没有预料到今日。”
但如果任剑还真来了呢?无论谁受到这样的欺骗和背叛,都会当做奇耻大辱。在任剑还一帆风顺的二十年人生中,从未遭逢如此的戏弄,也不可能跟任何人启齿。任剑还执着之事非常少,也正因此执着的程度远超旁人。如果他无法忍受这样的侮辱,非杀简凤箨不可呢?
简凤箨没有动,貌似是出于本能,也可能是因为震惊,因为一个行动如此灵活的公冶治,他印象中已经五六年没见过了。在他的记忆里公冶治矮小,蛮横,干瘪的身躯充斥着习惯性的怒意,因此时常看上去鼓胀了一圈,但他近年来多半都是深陷在那张黄花梨椅子里,简凤箨几乎已经忘了年幼时师尊精神矍铄,拎着铁锤追得他满院子跑的模样。加上数月未见,这个骤然登场的公冶治几乎很陌生,不可轻视他此刻的爆发力,这一掌打下去,有可能非死即残,但一掌过后,简凤箨仍旧站着。
这数个月来一剑渡川对简凤箨没有任何欺生之举,但也不曾给过他任何帮助。说袖手旁观也不恰当,绝大多数时候,他眼里压根没有简凤箨这个人。这就让简凤箨很头痛了,他本来有自信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他们或者可爱,或者可恨,但只要有情有欲之人,他总会觉得亲切,进而就有处着手,哪怕六根清净如任剑还,他也有投其所好的把握。但一剑渡川并不像是一柄渴血的剑;他像一块拒绝熔铸的铁。
陆一鸣:“你见过他杀人的样子吗?”
简凤箨笑道:“您千里迢迢跑过来,就只是为了对我说这个的吗?”
傅万壑:“你要在渡剑台清理门户?”
他仿佛自言自语地念出三个字:“任剑还!”
他恨不得一步就跨回渡剑台去。但三人同行,他没办法跑得太快,在一剑渡川的冷漠和陆一鸣的好奇中,只能故作镇定,并预料这段路程是一种煎熬。但一剑渡川走得比他想象中更快得多,陆一鸣为了闲庭信步地跟上他,甚至没有开口说话的余力。结果一直到三人风驰电掣地回到渡剑台,简凤箨也没做出什么像样的心理准备,只来得及近乎荒唐地意识到自己甫坐了一日一夜的船,必定风尘仆仆。
是我杀人经验太少的缘故,每次遇到这样的事,都感到很惆怅。如果是韦师兄,势必不会这么惆怅。”
简凤箨:“……这个境界我觉得达不到也无妨的。”
简凤箨:“还没有这个荣幸。”
只听一声咳嗽,傅万壑不紧不慢从旁站了起来。“你要在渡剑台杀人?”
简凤箨的心狂跳起来。
结果当他走进客人等待的房间,看到的竟是自己昔日的师尊时,他实实在在地吃了一惊。——然后他才想起来要感到羞愧。但这心情也只来得及持续一瞬,因为公冶治看到他的同时,就已经朝他冲了过来,抬手就是一掌。
“终于回来了。”一剑渡川对陆一鸣说,然后转向简凤箨。“有人在等你。”
这天从半夜就开始下雨,雨云覆盖一百五十里江面。说是云,其实只是无边无际的匀净灰色,无人敢保证那上面多少高处,还真有什么被阻隔的清空白日存在。船渐渐靠岸,一个人撑着伞站在渡口。
公冶治道:“我门下出了这般的畜生,岂有不清理门户的道理?”
公冶治也平静下来。似乎他也想起来这不是公冶庐。“畜生。”他冷冷地说。
“你觉得我现在还会站着乖乖让你打吗?”简凤箨说。这场景他在臆想中构建无数次,这台词推敲千万遍,岂料竟有成真一天,连他自己也觉得此生不枉。
他按住了腰间的剑。简凤箨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他当然不是没有预料到今日,以他行为之恶劣,引起什么后果都不奇怪,任剑还的心情还可以商榷,公冶治是免不了吐血三升。简凤箨知道公冶治平生最重脸面,加之性情暴烈,惭恨交加之下,直接气死都有可能。但今日的公冶治,面上看不出激动的痕迹,连愤怒也一闪即逝;这个孤介半生的老头子,比简凤箨的预料之中要沉稳得多,也要高傲得多。
他实在不好意思说他最先想到的就是任剑还。当然自打他做出这档子事起,他不可能对跟任剑还的关系还抱有任何希望了。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任剑还对他的感情无论之前是怎样,现在恐怕只剩下一种,就是砍死他。不过就算如此,千里迢迢追到这里来砍他,简凤箨觉得不太具备操作性。在他的印象(或者祈祷)里,任剑还不是这样的人。
☆、第 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