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夏随后提了个篮子。他应该经常光顾这家店,轻车熟路先上二楼,蹲在一个角落里,拿了好几瓶货架最底下的白罐。那是马利牌的塑形膏,画油画必不可少的底料,何筝个头高,放眼整个二楼的颜料架,都没见到自己以前用过的进口货。
何筝帮杜夏提篮子,跟着他回到一楼,颜料以外的材料都在这里,各种尺寸的画笔应有尽有,足足挂了三排和人胸口同高的货架。
“画室里不是有很多笔吗?”何筝虽然还没开始学,但也去过店铺楼上的工作室,能想象接到大单后,所有画工都在自己的工位上忙碌。调色板上废了的颜料有十厘米厚、混杂后像污垢的那块区域是庄毅的,最干净的是杜夏的。杜夏也做不到每一次完工后都清洗画笔,但他会把笔头朝上插进一个圆筒里,而不是像庄毅那样乱扔乱放,需要时找不到,抓耳挠腮地满地找,“我笔呢。”
何筝还挺勤俭,知道工作室开了那么多年不会缺画笔,他回头用旧的就行。反倒是杜夏执意要给他买新的,软性和硬质的都挑了好几只。
他们并不是画材店里唯一的顾客,隔了两张货架,穿着甜美的两个小姑娘也在挑笔。
杜夏直男一个并不懂穿搭,不晓得这种裙子的风格叫洛丽塔。不过吸引他目光的也不是姑娘们的裙子,而是她们的亲密。其中一个拿起一把最大号的猪鬃斜形笔刷,用粤语和同伴交流,说这个好像化妆刷,可以买回家画Yin影。
边说,女孩还边用那把刷子在自己脸上比划,把她的同伴逗乐了,要她别闹把笔放回去。交谈间杜夏听出她们俩是专门从港岛过来采购便宜画具的高中生,下一站是蓉城的小吃街,就是他之前带何筝去买衣服的那个商场后面。
她们俩肯定是很好的朋友,也没什么特别的话题,就是能你一言我一句,叽叽喳喳个不停。杜夏挑笔的速度也慢下来了,三心二意地听那两个港岛学生讲高中生活,抱怨课业的繁重,不想这么快就结束假期,能有多少把握拿到梦校的offer……杜夏窥听到出神,低着头,心里却是十足的羡慕,直到何筝用手肘怼了一下他的胳膊,才回魂。
“你怎么了?”何筝像是故意把声音压得那么轻。杜夏本来就不会糊弄说谎,顺着何筝的问题实诚道,“我刚听她们俩聊画具。”
何筝不言,那意思是听不懂粤语,要杜夏给自己翻译。杜夏就指着架上的画笔,说那两个已经去结账的姑娘觉得这些像化妆刷,也比化妆刷卖得便宜。
“啊……”何筝的反应就很有灵性,化妆刷这玩意儿和口红色号一样,都是男性的知识盲区。杜夏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何筝突然抓起一支小号的、笔头只有小拇指甲大小的细笔,直直戳向自己的眼睛。
杜夏下意识闭眼,柔软的刷头落在他的眼皮上,何筝在旁配音,“咻咻。”
再睁开眼,只见何筝甚至有些得意,认得这是“眼影笔”。
“……”杜夏憋笑,不用言语回应何筝的胡闹,只是夺过他手里的笔,把那支没打算买的型号放进了篮子。
第7章 出车祸撞到脑子
比起不善言辞的杜夏,满嘴跑火车的庄毅显然更适合做生意。有带小孩的阿姨从店前路过,他都会嬉皮笑脸地喊一声“靓妹”。他回来了,一楼门面那二十几平方天地就成了他的主战场,杜夏终于可以把时间花在教何筝作画上。
画室在二楼。说是工作室,但如果把画材撤了换成机械,这个逼仄的环境跟蓉城其他村镇里生产鞋子衣服的小作坊没什么两样。大卫村主街对面的房子坐北朝南,租金要贵上几万,杜夏这边就是坐南朝北,正对街道的窗户日照少,冬冷夏热,天气一有变化,没铺木地板的毛坯水泥地都会shi漉漉的,工作的人在里面站着画久了,也会大汗淋漓。
但为了省钱,庄毅至今没在画室里装空调,倒是几台风扇一年到头都开着,正对着画布吹,吹得差不多了,再把画挂上天花板横架着的长杆。
铺了颜料的画布晒干后会有小幅度的皱起收缩,站在楼梯口往画室里看过去,窗内那挂了一排又一排的画,就像一件又一件晾晒的衣服。
这是杜夏在大卫村的第八年,在最初的那扇窄门里当过学徒,也在这个画室里教过学徒。庄毅年轻的时候看碟下菜,爱拿鸡毛当令箭,故弄玄虚地支使杜夏刷了一个月的白底料,美其名曰练习基本功。达芬奇拜师学艺后都画了三年鸡蛋,杜夏先从刷底料洗笔打扫卫生开始,没毛病。
庄毅的老师架子没端多久便破功了,国外的订单实在是太多了。有阿姆斯特丹的画商看中了他挂在门口的《星空》,当场给了一百张的定金,庄毅满口“no problem”,画商提什么要求他都答应,包括他一个人根本无法完成的期限。
好在庄毅身边还有个杜夏。杜夏以前对绘画没概念,就觉得那是艺术家才能干的事,所以才会被庄毅放浪不羁的文艺青年外表迷惑。庄毅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五个小时就能完成一幅《星空》的临摹,不懂行的人远远看一眼都会觉得挺不错。目睹了作画过程的杜夏则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