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师父见他答允地快,颇为满意:“那明日一早,便上山去吧。”
第二日早,我们略略整顿,便上了山。薛示昨晚装硬气不肯吃饭,兴许是夜里饿着了,今天早上便吃了不少,师父颇感无语,皱着眉头望着他空空的碗。
薛示拍拍肚子,坦然道:“于物有宜,不计妍丑。饭虽粗糙了些,果腹就行......阿梧,你说是不是?”
“神医做的饭,千金难买。薛叔你好坏不分,眼光不行......”我突然开窍,抓住机会驳了他的话。
薛示没想到我今日竟机灵起来,一时语塞,没诓住我,倒是让自己下不来台。尴尬地咳嗽了几声,便说要去放碗。
我和师父将这次出谷寻得的药一一登册,依序放入了药阁中,又拿了几味新药,看见薛示在药阁前的柳树下鬼鬼祟祟地踱步,师父朗声道:“鱼在河里,不在树下!”
薛示听见师父呼唤,便朝这边走来:“我记得我走时这树不过碗口大,怎么如今长得这么快。”
我心道,这么多年,我都已经高出灶台那么些了,柳树长一圈,总也不为过吧。
说是祠堂,不过只供奉了两个人的牌位。我拈着三炷香跪在师父和薛示身后,朝太师爷拜了三拜。
“不肖弟子薛示,未继医德,辜负师恩......今朝垂危,承兄奔救......示之性命,得于孔氏,往生万世,不忘此恩......”
薛示长拜,再起身时竟有些踉跄。师父在旁默然不语,欲接过他手中敬香,却被薛示挡了回去。只见他恭敬地将那三根香插在了红泥香炉中,又拜三拜。
看着那另一个牌位上写着的字,我不禁有些怆然。
薛示又跪道:
“示幸入师门,然朝野纷乱,惴惴难安,是而中道从军......”
“今已灭赤冲,略可报师姑前尘之仇......”
“故人遗志,示必从之,故人遗血,示必守之......”
“九泉之下,望您心安!”
☆、香川
“垂安,何时得空,我们去一趟蔚湖山庄吧,替许家也上一炷香。”
师父已走出了很远,听了薛示的话转身过来,微微点了点头。
我见他双眼微红,又想起刚刚薛示在祠堂说过的话,恐怕是引得师父想起了旧事。
正欲下山去,薛示又道:
“垂安,我多年未来药阁,想再呆一会儿,你同阿梧先回去吧。”
师父听言便望着薛示,那目光很是深沉,似想看破什么,却又是不忍。像是冬日的坚冰,欲刺破河岸的冻土,可阳光照下来,却吻到了一颗春芽。
我本以为师父不愿留薛示在药阁,却听他语气平和,颇为温柔:
“莫误了吃药。”
师父放心他,我却不放心,于是便留下来看着薛示。我刚听他在祠堂里说那些话颇为古怪,要从什么故人遗志,要守什么故人遗血......许家灭门不已经查明是方林钟和赤冲太玄军所为了吗?他们不是都已经死去了吗?
那薛示又要从谁的遗志,守谁的骨血呢?
他还要做什么呢?
师父已经下山去,我立在门前发着呆。却看见薛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跑到了柳树下刨起土来。
我上前去看,却见那柳树下已被薛示挖出一个一尺深的坑来,隐约看见里面埋着什么。
薛示见我凑前,便抬头笑笑:
“我可藏了不少宝贝呢……还好你师父只修房子,不曾把这树砍了去......”
我还道薛示是睹物伤情,想着故地重游怀念一番,没想到竟是来找旧日赃物的。
正想着待会儿回去怎么在师父面前告他的状,却看见薛示已从坑里掏出两个陶罐。
我看那两个罐子圆圆滚滚,用黄泥封了口,罐身贴了红纸,那红纸常年埋在土里,被虫蚁啃食,已经破破烂烂、满是坑洞,却也依稀能看见上面有字。
“这是酒吗?”我问道。
薛示拿起罐子细看,应当是在辨认纸上的字,仿佛是认出来了,只见他将其中一罐放在身后,将另一罐又埋回了坑里。
“不错,这是桃酒。”薛示将那土坑埋上,用手压实,似嫌不够,站起身拍了拍手,又抬脚踩了一圈。
“我离谷之前同季非一起在此埋下了酒,立誓不破赤冲,绝不回谷......没想到,竟已是十年过去了……剩下一坛,便留给他自己来开吧……”
我听言惊讶,原来另一坛竟是曾大哥埋下吗?可他们十年前出谷,到底是因为什么?
为何对赤冲有如此恨意?
“薛叔,你和曾大哥究竟为何出谷啊?”
薛示端起地上那坛酒,伫立一会儿,走到药阁门口的台阶前坐了下了,望着我道:“阿梧,你会救你的仇人吗?”
我心中惊讶,怎么师父问我,薛示也来问我。这个问题真的那么重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