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满载欣喜而来,搅搅混混,失望透顶地回了家。
也没有大人能理解我对朋友的渴望,他们都觉得,我有这样的脑袋,便已然是三生修来的福气,有没有朋友很重要吗?不重要,一点也不重要。他们愈是这样劝慰我,我愈是感到孤独。没有人想把我从孤独的悬崖里扯回来,他们都觉得我应该享受,在孤独悬崖边缘提心吊胆的滋味。
因为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享受这样的孤独。即使是这世间最愚笨的蠢材,也曾经或正在拥有一个真诚的傻子朋友。
孤独充斥着我的胸膛,对友情的渴望只增不减,这次我迈向了更远的一步,找一个年纪比我大许多的、聊得来的忘年朋友,也不失为一种乐事。
有很多中年或老年教授惊讶、欣赏、赞叹我与生俱来的天赋,但他们只想把我当成实验品、或者未来的科学家、又或者想收我为徒,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他们有的只是为了名利,有的待我是真心的好,但没有一个能给我我想要的那种感情。
我终于放弃了这件事情,我接受了自己没有朋友这个事实。
我埋头于书籍、音乐和科学里,我借助这些东西来忘却孤独带给我的挫败感,我将无助和伤痛掩藏起来,我表现得若无其事,但我知道,我只是在自欺欺人。
我日渐不爱说话。
没有人看出我的异样,或者说,他们觉得在我的身上,所有的异样都是正常的东西。我觉得后者更加符合他们的想法。
写了这么多,无非是想表达这些情感。倾诉和聆听是一种很好的交流过程,现在我承担了“倾诉者”的身份,写完之后,一舒心中闷气,其实这样就够了。
给陌生的你看到,我可以把你称呼为“陌生朋友”吧。你也不必绞尽脑汁地安慰我,你的存在,聆听者的存在,本身就已经很好了。
接下来到我看你的故事了。
很高兴遇见你。
——金桔
于夏夜留。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章的时候,乌云拖着chaoshi的裙摆,在空中疾奔,致大雨滂沱。
我独自一人在宿舍,小声地放着纯音乐,就着昏黄的灯光,慢慢地敲完了这一章。
写完后雨已经停了,但树叶还在滴水。
我站在阳台上,明明绿树成荫,却恍惚有种在看黑白电影的感觉。
金桔是谁很明显了。
我不是金桔,但我把自己想象成了金桔,我反复剖析着他的孤独,我已经把他当成一个活生生的人了,甚至忘了自己只是一个执笔者。
胡言乱语了一堆。别管我。
☆、实验品
祝南看完金桔的信,长长地缓了一口气。
他刚刚在看信的时候,不自觉地屏气凝神,怕惊扰那笔下的文字所传达出来的故事和情感,他绷着弦,如今看完了,弦也没有彻底放松。
月黯星疏,那云拥挤在一起,霎时间雨淌成了帘布,点点滴滴、淅淅沥沥,将嫩叶瘦枝打得左摇右晃,shi淋淋软绵绵地耷拉下身躯。
雨水拨动心绪,皆是波涛汹涌,人的rou体有多么的温暖柔软,灵魂有多么的丰富美好。而人与人之间,不管认识与否、喜欢与否,的确是能在某一瞬间达到某种程度上的共鸣,那共鸣也许如山之重、如渊之默,“锵”地一下,开启了音弦,在脑海内或演奏着交响乐,或演奏着钢琴曲,或只有那滴滴答答的雨声,点在绿石青苔上,已是足够。
祝南提起煤油灯,赤脚下床,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将煤油灯放在书桌上,坐下来,找出一张信纸,脱下笔帽,轻轻地抓着笔杆,思索良久,终于落笔——
亲爱的金桔:
亲爱的这个词,意思是关系密切的,感情深厚的。请允许我这么称呼你,我认为我们之间可以用这个词,因为你把你的隐秘坦露出来,我也把我从未对其它人说过的事情告知于你。在交换秘密上,我们应该是亲密的朋友。
……
——山楂
于夏雨夜搁笔
祝南伏案太久,肩颈略有酸痛之感,他将信封好,打开一个抽屉,将信放了进去,然后起身活动了一下肩脖。
他听到楼下传来音乐声,音色热烈而浑厚,连贯不断,给人的感觉安详、沉稳而柔和,祝南细细分辨,听出来了,是大提琴的声音。
这所屋子里还有谁会拉大提琴?不必说了,必然是乔真。
祝南走下楼去,到了乔真的房门前,便看见乔真背对着他,微微侧身,姿势很放松,正在缓缓地拉大提琴。
他静静地看着乔真,后脑上一丛绒密妥帖的头发,清瘦背影,白色的短袖下,蝴蝶骨若隐若现,拉弓的手臂结实有力,姿态美好。
乔真拉完一曲,放下大提琴,回头看见祝南,也并不惊讶,反而很有礼貌地问:“我打扰到你了吗?”
“没有。”祝南连忙道,“你的琴声很好听。”
乔真笑了笑,说:“谢谢。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