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景行穿过二十余层帷幔,这才看到一张硕大的床,床上躺着一个身着黄色内衫的年轻人,黑色的头发披散着,恰好遮挡住他的脸。
殿中十分冷清,仅有三名宫人随侍,其中一名站在床边,另外两名则站在帷幔处。屋内最外边一圈每隔一臂的距离便镶有一颗硕大的夜明珠,床边的柱子上更是嵌了三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整个屋内都仅由这些珠子来照亮,空中还弥漫着一种陌生的香气,颇为提神。
“卑职见过太子殿下。”裴景行在相距还有十几步时停了下来,向床上坐卧着的人行礼。
床边有随侍的宫人,她凑过去,听清太子的耳语,随后又站直了对裴景行转述:“裴街使请起。太子有言,请裴街使上前说话。”
裴景行皱了皱眉,抬起头时又恢复成往常的模样,慢慢走到床边。
“怀义,你来了。”床上之人气若游丝,沙哑的声音忽远忽近,每说几个字便要停下来喘口气,十分疲惫。
“殿下,陛下赐卑职名景行,怀义二字,与卑职已经无关了。”裴景行对原先的名字没有什么留恋,冷冷地纠正太子话中的错误。
“什么?”太子自嘲着,“你怎么,不抬起头,看看我?”
裴景行低着头说道:“卑职不敢。”
“呵呵,不敢?”太子突然一拳砸在床上,“我看,你是有怨!”
“殿下!”床边随侍的宫人赶紧扶住太子,一手轻轻拍打着太子的后背,替他顺气,“殿下莫不是忘了国师的交代?切不可动怒啊!”
“滚开!”太子伸手想要去推那宫人,却不料自己反而向后倒去。
宫人赶紧扶住太子,但很快便松手,又站到一边去了。
太子看着自己瘦骨如柴的双手,又笑又哭:“你恨我,你恨我,你该恨我!”
裴景行心中泛起一股恶心,低着头说道:“不知太子进入宣召有何要事?”
“没有,要事,不能来,找你么?”太子一双浑浊的眼睛审视着裴景行,“抬起头,看着我。”
裴景行无奈,只好抬头,他乍一眼见到面前太子的模样,吓得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印象中的太子意气风发,哪里是床上那如同骷髅一样的人?
太子见了裴景行的反应,自嘲道:“怎么样,没想到?”
裴景行心中七上八下,问道:“太子怎么会变成这般模样?”
“报应,都是报应啊。”太子吃力地叹了口气,“从西域,回来后,一年,我就变成,这般,模样了。”
“可是……”裴景行还是不解,只是这话说出口才两个字,便不知道该如何说了。
太子并不在意,替裴景行说完了:“可是,你们,都没这样,对不对?”
裴景行说道:“卑职不敢。”
“怀义,不,裴街使,”说出这三个字时,太子眼中满是后悔与内疚,他嘴唇颤抖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我们回来,有四年了吧?”
“正是。”
“其实,我不想的,”太子的目光开始放空,似乎是在回想那一段经历,“那时候,我们,也是,走投无路了。”
裴景行听到这句辩解,心底憋了四年的怒火一时全涌了上来:“走投无路?殿下可知那时候我是如何保命的?”
太子一愣,良久才结结巴巴地解释:“你……你就,一个人,但是……但是我们,我们……我们有四个人啊。”
低着头的裴景行闭上眼,今天见到太子时仅有的一点难过也没了,他的声音恢复成往常的模样,不带任何感情地说道:“是卑职放肆了。”
“你在怪我?”太子问他,“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裴景行只觉得厌烦:“不敢。”
“不敢怪?”太子干笑两声,“看来,是怪的。”
裴景行觉得自己如果继续呆在这就要疯了,再一次提醒太子:“敢问太子今日宣召卑职,有何要事?”
“我听说,你和一……咳咳,道士,走的很近?”
裴景行想到苏衍,说道:“太子是听谁说的?牛春辉?”
“没错,”太子直接承认了,“你不是,最讨厌,道士了么?”
“多谢殿下关心,但话不投机半句多,交朋友,又何必看他是什么身份?”
太子又笑了两声,吃力地喘着气,说道:“我倒是,羡慕他。裴街使,你说,要是当年,我和你,一样做,你是不是,还把我,当朋友?”
裴景行模棱两可地回答道:“殿下是殿下。”
“是么?”太子咳出口痰,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咱们以前,是朋友啊。”
太子如此的态度,使得裴景行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烧:“不知太子与王保平、沈国昌、段去邪是朋友么?”
太子语塞,良久才道:“你果然,还在恨我。”
裴景行只说:“卑职不敢。”
“罢了,都过去了。”太子也不继续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他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