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蛇没有说话,汪濡看看四周,一片白茫茫的雪,有声响的活物只有他们两个,看来确实是一个人。
“你……”他顿了顿,有点疑惑,“你不知道自己要化形吗?”
妖类化形需要足够的修为积淀,是件很郑重的事,最起码临近化形前自己会有感知,以便找一个安全又不偏僻的地方等待,最好是有成熟的妖跟着照顾。这条小蛇如此突兀地出现在雪地里,很是奇怪。
“啊,我……我不知道。”
汪濡闻言笑了,有些无奈又有些惊讶,说:“你可真有意思。你是这儿的妖吧?有认识的长辈朋友么?”
小蛇闻言细细颤颤地:“啊……有……有的。”
“回去找他们吧,等下天就黑得很快了。”汪濡抬头望了望,又将视线放回,“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司泉。”
“行,司泉。”汪濡说,脸上笑容更明朗,“在这里遇见,我们挺有缘的。我叫汪濡。”
司泉又轻声学:“汪濡。”
“不过我要走啦,就是路过,不能陪你多聊了。”汪濡说,“我们交个朋友,你以后到了人间,可以来漠北找我,随时欢迎。”
“人间?”
“对啊,人间。”
司泉问:“人间是什么地方?”
汪濡想了想,回答道:“人间就在山外面,是人生活的地方,也是你化了人形之后,应该去的地方。”
应该去应该去,如果时间能倒退,事件能重来,他一定不会说这句话。他还是不够明白,还是太想当然。
人间毁了司泉的一切。
第38章
那年冬天北方格外地冷,漠北日日刮冻风,兴安岭九月初便大雪封山,寸步难行,鲜见人迹。生灵受迫于严冬之难,皮毛薄的早熬不过去,蛇类更休眠得早,满山寂静无影,宛如一座大坟。
过了时辰,天黑得很快,日色向晚,雪又下大起来,朔风迷眼。汪濡看了看天,又看了看眼前的小蛇,把身上裹着的白貂脱下来,走上前去轻轻给他围上。
“走了。”汪濡说,“你快回家去吧。”
司泉点点头,站在雪地里,转身望着那条高大的身影走远,渐渐融入雪片间,再也寻不见,又很迷茫地呆了半天,不知在想些什么。
冬日过早的夜像铁罩一样沉下来,他的肩膀和头顶已经覆满了雪,稍微一动就扑簌簌地往下落。刚化了形,对人身上下毫无把握,僵硬地迈出步子,差点仰面摔下去,摇晃好几下才站稳,接着就像婴儿学步那样,蹒跚又懵懂地往前走去。
沿着汪濡离开的方向。
“我以为,他会回去,起码找找他的长辈,化形非同小可,总需要有人保驾护航。”汪濡叹气道,“我走得太急,想得太理所当然,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出现在雪地里,我就该想到不对。”
沈渊皱起眉,稍一停顿后,问:“他一个人?”
“一个人。”汪濡点头,“没有别的了。那年太冷太冷,辽东下大雪,兴安岭那儿本来就没多少蛇,又冻的冻死、睡的睡死。我后来再去,才知道最后统共只活下来几条小的。”
汪濡说着顿了顿,脸上表情压抑不住地坠下来, “……他根本没长辈,都死了。”
拖着两条不适应的腿下山后夜已经很深了,司泉身上的白貂沾雪shi透,变得沉甸甸的,也不那么暖了,像冰冷的铅块。
山下零星布着几座村落,在雪夜里静悄悄的,司泉慢慢走进去,沉缓踉跄的脚步惊醒了村口一家院子里的狗,柴门响起突兀不停的犬吠,把他吓了一跳,又听见骂骂咧咧的人声从屋子里传来,像是哪个猎人,他连忙拽紧了衣服回头跑,跑着跑着脚一崴,扑腾一下跌进雪坑里,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脚踝火辣辣地疼。
他想变回蛇,却又不知道怎么变,没有人教他。他坐在坑里摸摸自己的皮rou,没有鳞痕的、软的、热的,还有两只胳膊两条腿,就是人类的模样。
脚实在疼,再去摸已经肿了,站不起来。他想到那会儿汪濡同他说的话,化了形就去人间,好像隐约明白了其中道理,可到底哪儿是人间?他该怎么去?
还有漠北,漠北又往哪走?
下着雪,天上是乌云,连星星也没有,不见一点光。司泉抱着shi漉漉的白貂屈膝蜷起来,决定睁着眼睛等天亮。他怕睡,怕睡过去醒不来,像别的蛇一样。
雪在天亮前停了一小会儿,白蒙蒙的天光盈起来,司泉从雪坑里爬出去,不敢走大道,就沿着下面的松林一瘸一拐地走。
兴安岭离城镇好远好远,又是大雪封山的严冬,路上不见人影,他从天亮走到天黑,鸟都没见几只。
午间经过一个小村,恰好有两个小孩童在路边打闹,他小心翼翼地上前,想问问人间怎么走,没料到刚开了口,就被砸了一脸雪球,小孩尖叫着跑远,大声喊“妖怪”。
他又跑,再一次滚进雪里,浑身shi淋淋的,坐起来看了看自己的手,才发现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