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首弹琴时,浑身上下都在掉星子。
他每天都要去找蒋放春,路程不短,他的耳机里每次都放这个钢琴曲歌单。
他连着找了蒋放春五天,那电影也播了五次。
病房里,蒋放春拿着铅笔,在书上画画。画苹果,画完苹果画小羊。
墙上挂着的电视在放新闻,角落里能看到时间。像是意识到蔚知快到了,蒋放春笔下的线条越发凌乱。
医生说他的情况已经稳定了,明天就可以办手续出院。
几天下来,他们俩都在心知肚明地兜圈子。蔚知不肯他说,可他又觉得不能不说。
他原本是存着很决绝的念头的。蔚知便日复一日地用怀抱捂着他这块硬石头,捂得他无措起来。蔚知越这样,他就越怕自己伤了他,好像进也不对退也不对。
这天,蔚知比平常晚到了一些。蒋放春看向他,看到他手里提着蛋糕店的纸袋。
蒋父蒋母都不在,蔚知便笑嘻嘻地拉着椅子,坐到他近前。
他一看到蔚知笑起来,心里就很轻松。他几乎从未在别人那里感受过这种力量。
这时,他就不免要质问自己,他真有那么慷慨吗?他真的愿意放蔚知走吗?其实他自私得很吧。他**蔚知的热情和勇敢,十几*来,他只做一些乏善可陈的、自我满足的事。他是永远的过路人,可憎的是,他把其他所有人都当做橱窗里的展示品,与他无关的展示品。他不敢告诉蔚知,他过去的世界是这样可怕的。可他现在有一点良知了,他得告诉蔚知,无论他如何努力,他终有一个无可回避的结局。
蒋放春坐在床沿,能看到窗外的树。天色渐暗。
他们俩面对面。蔚知用食指戳了一下他的膝盖,他便看向他。
蔚知在说话,他没戴助听器,什么也听不清,只好读唇。
“想什么呢?是不是在想怎么跟我提分手呢?”
蒋放春当即一愣,这还是蔚知头一次正面和他提这件事,他读懂了这一句,心也跟着揪起来。
他张张嘴,却没能真的说出什么。
蔚知从纸袋里取出一个小蛋糕,透明盒子,一眼就能看见里面装的是栗子蛋糕。
蒋放春的脸忽的红了,那红一路蔓延到耳朵根。
上次他给蔚知送去栗子蛋糕后,他们**了。
他还记得蔚知给他的栗子般香甜的吻。
蒋放春摸着耳廓,那儿有些发热。
他知道,他知道蔚知是故意的,可他一点办法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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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 陪他寻找水中的月亮
“不准想了。”蔚知把栗子蛋糕放在桌板上,他可怜兮兮地看了蒋放春一眼,他说,“想想我的好吧。”
他把小叉子递过去,单手支起下巴,“放放,是不是我哪里犯**了?”
栗子nai油的香气浓厚,慢悠悠地在鼻间打转,挤走医院的压抑沉闷,又一点点唤醒记忆。
他想起那家老旧的宾馆,蔚知抱住他,一声声地叫他的名字。到处都热烘烘的,他的骨头像一把干柴。蔚知令他焦渴。
他从不知道旖旎在化解悲伤时竟然有这样的奇效。
蒋放春被问得一愣,慌乱地摇摇头,“不是……不是。”
他觉得蔚知在使坏,可他比蔚知更坏。蔚知把心里的话问出来,他就更以为如此。
——那你为什么想跟我提分手?
蔚知跟他打手语。他的手语已经非常熟练了,配上丰富生动的表情,无端叫人心中柔软。
蒋放春用叉子分下一小块蛋糕。他隐隐觉得蔚知又要破开他的围栏了,可他无法抵抗,也不想抵抗。
——在我心里,你也很好。你一直都很好。我已经相信,我往后的人生里,不会有人比你更好了。
蔚知带着笑比划,**责怪,也**黏稠的伤感,好像已经准备好同他面对一切。
——所以,我们为什么要分开呢?
那一小块蛋糕被咽下去了,顺滑甜腻的口感仿佛还停在舌尖。甜蜜蛊惑了他。
蒋放春忽而感到心变得轻快起来,他正被蔚知的情绪感染着。
他积*累岁压抑着的焦躁与悲观,他在脆弱时极端的处事方法,**被冲撞,**被责怪。他在蔚知温和的对话中,感到自己是被理解的。这是天大的事。
他在不属于他的人间乐园里踽踽独行,眼中只有一个灰败的远方。蔚知陪他停下来,陪他兜圈子,陪他寻找水中的月亮。
从前,他想世界会这样吵,是因为人们很忙,人们在匆匆忙忙地奔走,发出噪音,放弃意义。
他第一次看到蔚知,在游动的人群里,所有人都在赶路,而他愿意为了自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蔚知是特别的。他会永远记得他,他永远忘不了他。
蒋放春放缓了呼吸,他让自己尽量轻易地说出这句话,“晕倒后,再醒来,我一直在焦虑。我好像、没那么自信了。这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