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他倒不那么惊讶了。
何萱有些局促不安，看了江霖一眼，又立即移开目光，低声回应道：“霖霖。”
江霖说道：“你坐吧。”
何萱嗯了一声，两手攥着她的小皮包坐下来了。
江霖坐在她身边，仔细打量着她，近距离下才发觉她的脸色黄黄的，手腕的骨架瘦伶伶的，便问道：“上次见你还是好些年前了，你过得好吗？”
他这么一说，何萱立刻想到那一天她送他去上学，然后抛弃了他，她更加羞愧，说道：“好不好的也就那么过来了。我跟你爸爸分开以后，陆陆续续又跟了几个人，也有好的，也有不好的，这些年来落了病根，自己却还不知道。大约三四年前，我遇到了现在的丈夫，他对我很好，我也很喜欢他，本来想着终于有个依靠了，结果没过几年安生日子，我就查出毛病来了。”
江霖说道：“什么毛病？”
何萱嗫嚅道：“癌症。”
江霖对医学所知不多，但一个人遇到这种情况，总是要往乐观的方向思考，说道：“癌症也不一定就是绝症，只要好好治疗，还可以延续很多年生命。你钱够不够花？”
何萱说道：“我怎么好意思要你的钱？我不是为了钱来的，我就是想看看你……”话虽如此，她却始终不敢抬头看他，低头揉搓着皮包的肩带。
江霖注意到她的皮包带子已经搓得很旧了，表层的皮一丝丝剥落，露出里面白色的廉价材质。
半响，何萱才接着说道：“我查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癌细胞转移到多处器官了。医生说，现在动手术已经没用，只能说是保守治疗，尽量让人生最后这段时间过得舒心一点。”
江霖像是挨了重重一记闷棍，直接跳过了万箭穿心的痛苦环节，整个人的感觉完全麻木了。
何萱终于抬起头来看着他，苦笑道：“妈妈是不是很失败啊？唉，这一辈子想想也真是的，到头来什么爱恨情仇都不重要了。我前些天去看你爸爸，他在监狱里心态倒很积极，说是他已经看透了，再没什么好挣扎的了。结果我跟他说了我这病，他倒哭起来了。呵呵，我跟了他那么些年，还是第一次看他哭到气都喘不过来的样子。”
江霖问道：“你原谅他了？”
何萱说道：“没什么原不原谅的，当年也是我自己傻，最后我算是跟他达成和解了，但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就是……”深吸一口气，说道：“我希望你快快乐乐的，霖霖。”
江霖的眼泪登时涌出来了，但他强忍着不落泪，把脸转到另一边，低声道：“不是你说让我快乐，我就能快乐的，哪儿有那么简单呢？”
何萱伸手握住他的手，她的手在发抖，说道：“霖霖，妈妈太对不起你了，这两年看到你发展得这样好，我就安心了。”
江霖真是满腹的委屈和迷惘，但他意识到，妈妈最想听的话，就是他过得很好。
要是他真的对她诉苦，那只会让一个临终之人抱愧而去。
于是江霖忍下泪水，说道：“我很好，真的，我现在再没什么想要的了。”
何萱说道：“你腿也受过伤，手也受过伤，现在都恢复了吧？没有留下后遗症吧？你年轻，现在还感觉不到什么，等到老了就都显出来了。你条件好了，千万不要亏待自己，一定要定期体检啊！不要像妈妈这么糊涂。”
江霖点了点头，何萱又仔仔细细端详着他，微笑道：“你看起来真好。我在电视上看到你的时候，心里真是说不出的开心骄傲……我、我这妈妈配不上你……”
江霖一直忍着不哭，何萱说着说着倒哭起来了。江霖只好搂住她肩膀轻声安慰，一抱住她的身体，更觉得她无比瘦削，江霖的泪水也终于流下来了。
过了好久，母子俩止住哭声。何萱擦了擦眼睛，说道：“你是不是很忙？我打扰你了吗？”
江霖立即道：“不打扰。”
何萱却站起身来，说道：“我也该回去了，我现在住在J市，我要去赶高铁了。”
江霖说道：“你住在哪里？我能去看看你吗？”
何萱说道：“我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过你是我儿子，一开始我是不想让人知道我生过孩子，后来你成了明星，我是不想拖累你了。我现在的丈夫人很好，但我也不想让他知道我们的关系，我就怕别人会别有用心。我现在还住在家里，不过我丈夫坚持让我住院疗养，虽然这会浪费好多钱。我还有好多要安排的事情，等我住院了，一切都安顿下来了，你再来看我吧。”
江霖已经是大人了，但隔了这么些年再见到妈妈，他的心态仿佛又变回当年那个孩子，无论他妈妈跟他说什么，他都是深信不疑、完全顺从的，点了点头，说道：“那我送送你。”
何萱说道：“不，你忙你的吧。”
她摸了摸江霖的脸，便起身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深深看了他一眼，说道：“霖霖，你一定要高高兴兴的，啊。”
等她走了好一会儿，江霖才回过味来，怎么他一遇到妈妈就没有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