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您醒了!”韦舟扬俯身在榻前, 殷殷道。
“仲刚……”病榻之上, 虚弱的韦勋喃喃地唤着。
韦舟扬心中一阵绞痛, 接着又是一阵强烈的不甘,他跪在榻侧, 脸贴向韦勋,竭力绷着平静的声线, 道:“父亲, 是我……”
仲刚, 是韦毅扬的字。
韦勋方有些清明的意思,他怔怔地盯着韦舟扬的脸, 一双浑浊的眼中似有遗憾划过:“伯楫, 是你啊!”
“是!正是孩儿!”韦舟扬抬高了声音答道,生怕已经去了天上的弟弟抢先回答了似的。
韦勋疲惫地闭上眼睛,呼吸沉钝, 良久,方攒足了力气, 睁开眼睛。
“陛下已经知道为父病重的事了吧?”韦勋灰败的脸上透着明了。
“是……”韦舟扬涩然开口, 脸上发烧。
老父病重于榻, 最最惦念的不是他这个时时陪伴、侍奉的长子,而是早在三十多年前就不幸殒命的弟弟。这让韦舟扬既觉难过,又觉灰心,更有一种自己“着实没用”的念头在心里升腾。
“唉!”韦勋长叹一口气,“是为父……为父本以为自己还能支撑得住, 岂料……天意啊!”
韦舟扬闻言,更觉心痛、心愧,他紧握住韦勋的手,誓道:“父亲放心!有孩儿在,咱们家败不了!”
韦勋浑浊的目光胶着在韦舟扬的脸上,那种毅然的神情仿佛真的可以让人相信似的。
可是,韦勋最终还是暗自摇了摇头。
昔年,韦毅扬以弱冠年纪拔酋城、震三军,敕封“勇毅侯”,那是何等的威风,何等的前途无量!然而,好事不长久……
若是仲刚还活着,那该多好!
那时候,仲刚怕是已经封了国公了吧?韦家一门双公,再有与顾氏的联姻,又何必活得这般战战兢兢呢?
韦勋一时间回想起自己少时听先辈讲述的韦氏先祖扶保太.祖皇帝征战沙场、忠心耿耿的往事。他从那个时候起,就替自家抱不平:这样忠心的韦家,怎么就得不到应有的认可呢?以韦家之功,应该冠列于群臣之上的啊!
韦勋一生,都在竭力为韦家某一个“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地位。为了这个目标,即便面对最疼爱的儿子身死殒命,他都强迫自己定下心神,选择最有利于韦家的出路。
然而,在他的心中,即便现在已经贵为国公的韦氏,仍不是他心中期望的那个。
丁氏是早年间便败了,可是顾氏却始终屹立不倒,且近年来大有直追并辗轧韦氏的劲头。顾氏确是几百年的基业,可是他们家又对大魏有什么贡献?不过是出了几个文官、几个学究,还有几个妃子……
韦勋混沌的脑中突的划过某个念头,他蓦地微张了眼睛,回光返照一般。
这副模样,让韦舟扬大惊:“父亲,您觉得怎样!”
却被韦勋霍的反扣住了手背。
韦勋的五指用力,攥得韦舟扬手背发疼,根本不像是一个重病垂死之人。
“伯楫,你要记得!”韦勋的呼吸急促,手指颤抖得厉害。
“父亲,您要孩儿记得什么,您说!孩儿都记下!”韦舟扬生怕他就此厥过去,慌忙应和着。
“你要记得,一直一直记得……那件事……那件隐事,不许……不许向任何人提起,就烂在你的肚子里!”韦勋死死地盯着韦舟扬的脸,“便是鹏儿,也不许告诉!”
韦舟扬初听时,微微发愣,不明就里,但他很快便反应过来所谓“那件隐事”指的是什么。
他并没有如自己之前所说的什么都记下,脑中最先冒出来的,是一个念头:凭什么!
韦勋见他没有马上回答自己,而是脸上挂着不以为然的神情,登时明白了他心中所想,心底一沉,又攥着他的手,切切道:“为父早在三十年前就知道了那桩隐事,却始终埋在心里,你以为是为着什么?”
他见韦舟扬仍是不为所动的模样,暗暗叹气,只得掰开揉碎,将利害关系一一说与他听——
“陛下与韦氏,过去是盟友,是站在同一角度,看着同一个方向,也就是想要搏得那张龙椅的。包括你妹……包括太后,和我们看得皆是同一个方向。然而现在的情状不同,陛下不是曾经的陛下,太后也不再是曾经的太后。他们母子看得大概还是同一个方向,然而与我们,已是君臣分际。”
韦舟扬依旧不以为然。在他的心里,已过而立之年的皇帝同当年那个ru臭未干的少年并没有什么大的区别,而太后,他的好妹妹,背叛韦氏的行径实在可恶。
那件隐事,是当年妹妹自己交出来的把柄,凭什么今日不能拿来为韦氏所用?
至少,也该让皇帝、让自己的好妹妹知道知道,韦家人不是傻子,不是想如何摆布就如何摆布的!
“伯楫,你难道看不出,你妹妹的心思已经变了吗!”韦勋急道,“你难道看不出,陛下已经不是当初的陛下了吗!”
父亲的语气,几乎要气急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