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响,我便明白,我可能再也见不到爹了。
但他说得对,我得好好活下去,这些人若依然把我当皇子供着,那我也不客气地凭借他们好好好活着就是。
自这之后,我第二次被他人寄予厚望。
想来也是好笑,天下太平时,我在宫中像条饿狗,谁也不会将我真的当做皇子,待到改朝换代时,我却突然成了香饽饽,以往连正眼都不瞧我一眼的忠臣良将,又纷纷将我捧起来。
所有流落在外的皇子都被新的势力斩草除根,唯独我被身居朝堂又行走江湖的几位人士保护着,成了前朝唯一的遗孤。他们终于发现了我过目不忘的能力,都觉得我是天选之子,是复国的希望。
可我哪里想要复国,我只是想如爹所言那般,活得更好而已。我不说破,任由他们供应我吃喝。现在想来,那时的我到底还是太小了,没能发现异常,只知道尽力活得更好。
一年后,华奇正向新的执政者供出了九方榕的藏身之处。
于是九方榕成了第二个没被我所杀却因我而死的人。
他为了给保护我的人和我创造逃跑的机会,故意引着追兵去了前朝皇帝遗留下的行宫。在我转移到青铜派后,前朝国舅九方榕的死讯也传到了青铜派中。
很快,前朝皇后与国舅所在的九方氏族灭族的消息传遍天下,无人不知九方家连同家仆一起为前朝殉葬,可我知道,九方家还是留着人的,留下了温姨和九方汝筠,温姨留下命是因为华奇正,而九方汝筠……名义上她已经死了,和我一起被送到华玉门的孩子中,有一个替了她。
汝筠其实非常喜欢那个孩子,整日拉柳思璋一起缠着那个孩子玩,正因为如此,不知情的旁人难以分清汝筠和那个孩子,这才让九方榕临时决定用那个孩子来混淆视线。
至于为什么我知道这件事,是因为九方榕布下这个局的时候,我就在门外听着。我知道他要死了,我也知道那个孩子要死了,但我什么都没做,纵然心有不安,可我仍觉得没有什么事比自己能活着更重要。
但是,真的听到九方榕死讯的时候,我开始怀疑自己了。
固然他是在恪守心中的忠君之道,信守着某个承诺,可到底是对我有恩。
在逃亡的路上,汝筠哭着打我,她说这一切都怪我,若是没有我这个皇子,叔叔族人好朋友就不会死,大家也都不会想着什么复国,要是我死在宫中,大家一定不用这样东躲西藏,以后还会有很多的人为我而死,所以我最好是立刻去死。
事实多数确如她所言,但吴叔却捂住了她的嘴,随后汝筠被关了起来,柳思璋低着头哑着嗓子,说是汝筠心里难受,希望我别把这些话往心里去。
可我又有什么好介意的呢,汝筠的表现才是一个正常人最普通的表现吧。
在我转移到青铜派的过程中,一路上死了许多人,无一不是因为我。我已经数不出那些因我而死的人有多少了,为了保住我,他们不停以自身为诱饵,转移追兵视线。我一次次听闻他们的死讯,或是目睹他们死亡的瞬间。或是清晨,或是夜里,九方汝筠的哭喊和柳思璋的抽噎夹杂在一起,传到我耳中,我开始整宿整宿地做噩梦。我想忘记,但我连忘记也做不到。
“陆千”这个人,被追逐着我们的人杀了无数次,可每次死的都不是我。
耳闻则诵,过目不忘,曾让我暗自欣喜的能力,此时变成了施加我身的刑具。
那时候我甚至开始痛恨爹,是他让我变成了一个正常的普通孩子,逐渐有了愧疚和同情,却没教会我怎么去忘记、去不在乎。
可我到底是舍不得恨他的,我只能恨自己。
我开始恨我自己了。
愧疚和同情一但醒了,就再也不会睡去,而我只能陪着它们辗转反侧。
我留了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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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一番腥风血雨,最后留下的人,都是容成叔吴叔这样的武林高手,或是老张、花大姐那样略有功夫但更注重照看我的人。
汝筠和我不一样,作为九方家的人,她继承了族人一贯的颖悟绝lun,但到底只是个普通的孩子,并不像我一样,心智与年龄不符,像个怪物。我只要好好待她,时间久了,汝筠还是会原谅我。
毕竟我们别无选择,只能相依为命。
其实剩下的人数已经很少了,但到了青铜派后,不多的皇子护卫队中又多了两人——老掌门和掌门夫人。
他们虽然是江湖人士,但受恩于前朝皇室,因此忠于前朝皇室,从而接收了我。接收了我之后,他们并没有什么反叛现任皇族的动作,我的生活好像也终于回归普通,没人再提复国的事,也没人会因我而死。
我似乎不再是个皇子了,其实我也从未真正成为皇子。得到王一这个名字时,我其实是很高兴的,哪怕只是做青铜派一个扫地的小厮,也比继续顶着陆姓不得安生要好得多。
若说有什么不普通的,就是掌门之子罔樨。
我记得之前我见过他。那时他想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