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当时我还准备了一个问题,就等着容成寻跟我犟嘴的时候甩出来唬他,但没想到他居然没犟,但那个问题我现在也记得很清楚:
“如果有人一直在抢你的东西,那当你得到最好的东西时,会不会先下手为强,先一步处理了那个人?”
按照容成那副暗黑青年人恨天怨地的德行,答案一定是肯定的。说来真是不好意思,看起来既和善又老实的我,其实也会给出这个答案。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践行这个答案。
若他知道陷害青铜派的始作俑者是我,会怎么样想?
若他知道暗中协助华玉门与官府合作的人就是我,会作何反应呢?
若他知道当年我眼睁睁错过了救他父母的最佳时机,他又会如何看我呢?
若他知道,做了这一切的我其实依旧像以前那样喜欢他,他又该如何面对我呢?
一想到这些,我所有的欢欣雀跃都会被深沉的罪恶感黏住,这份罪恶感促使我推开罔樨。
罔樨不解地看着我,但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一言不发地离开。
我不配喜欢他,我怎么能有脸去喜欢他。
44
我对不起的人,又何止罔樨。
“王一”这个名字是老掌门和主母一起给我取的,除了容易被夫子点名外,我没有什么不满。
从王一开始,后来陆陆续续有了王二、王三,便接着一直顺到王十、王十一,都是老掌门收养的孩子,有的年纪大有的年纪小,排名不分大小,只按先来后到。
虽然我对这种取名方式没什么不满,但年纪大我许多的王八颇有微词,老掌门也觉得不是那么个事,于是就让王八自己挑个好听的姓氏取了算完。于是王八拜托识字先生寻个姓来,要求这姓氏要少见,要好听,略显低调的同时又要透着股文人雅士的风范,又不能太花枝招展,还得有些男人气概。
识字先生哪见过这么麻烦的家伙,便拿着个茶壶去找他喝茶,一边喝茶一边慢慢品百家姓,一直品到“墨哈谯笪”也没找到王八中意的姓氏,饶是识字先生脾气好也经不住王八这么磨:“难不成你还要姓别的民族的姓,你可是东夷族人!”
谁知王八一听就中意了:“夷?这字少见,哎哎先生莫急,有没有带这个字的姓?”
识字先生心想这家伙还要文人风范,干脆直接把“墨”字掺进去,反正正好也有“墨夷”这个姓,就随他去吧。
十六岁的王八就这么正式改名墨夷八。
外人见他这名,多数都以为那个“八”是不小心沾了两撇,久而久之,我们也就跟着叫他墨夷。天天被人叫姨,但他自己还挺乐,并且时常在我面前显摆,说他这个姓氏多有文化多上档次,还说将来成家有孩子,要把这个厉害的姓氏传下去。
我能说什么,那时候我才七岁,不知道这个姓氏有什么好传的,只能跟着傻笑。
兴许是传承墨夷姓氏的念头太过深刻,当年他就有了妻子,第二年就有了孩子,一家人搬到山下去住,墨夷嫂子是个聪敏伶俐的才女,不但会写对联,还会做各种Jing致的甜点,每次来看我们都会带着好吃的团子和各种酥,我们这些北方傻狍子哪见过这个,墨夷嫂子一来就像大米袋子进了鼠窟,被我们里三层外三层围住,连墨夷八都拔不开我们。
后来青铜派出事,已经成了家的墨夷八和卫姨等人一路护着我下山,中途撞见了华玉门派出来的侦查兵。那人手持弓箭,只知道我们这边草丛窸窣,却不敢妄自过来察看,凭空射了一箭,眼见着那箭要落到我身上,墨夷八跳了出来,硬是挡了那一箭,这下子惊动侦察兵,许多华玉门的人都向墨夷八涌过来,墨夷八却示意我们先走。
我刚想让他一起快跑,卫姨就捂住了我的嘴,扯着我离开,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面对着数十名华玉门弟子的背影。
那是我看他最后一眼。
后来再听到“墨夷”这个姓氏,是卫姨带着我去寻墨夷嫂子,我那时几乎不能想象我还有什么脸面面对她,但卫姨执意要去,吴叔也赞成,所以我们一路寻去了墨夷家,墨夷嫂子见我们到此,一直都很斯文地接待,我们几人还未曾开口,她就点点头,开口说道:
“他告诉我此去九死一生,倘若今晚没回来,就再也回不来了。”
“刚才我忽然心慌,知道他不会回来。”
“但我们是夫妻,生同衾死同xue,所以我会去找他。”
花大姐拦住了她:“你不会武功,去了也是……”
“我本来就是去送死的,刚刚我已经服下毒药。”
吴叔立刻摸出了他那个包治百病的小瓶子,但墨夷嫂子推开了瓶子:“我心意已定,还请各位成全,如今我只是放不下孩子,已经将他托付给邻居,只希望此事过去后各位能照看这个孩子。”
说出这番话的墨夷嫂子很平静,看着我的眼神很是空洞,空洞得我心慌。
“家中钱财都放在缸中,请各位自己取用,我去找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