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秘辛</h1>
李随安把毯子丢给她,在她身边坐下。
“我娘亲在我十四岁时便去世了。她去世后,胡月宜假意关心我,实则每日给我送有毒的汤药。李随卿从小和我不合,巴不得我咽气之后胡月宜扶了正,他就是嫡长子。而胡月宜给臻臻备好的嫁妆,里面全是当年吴家为嫡女吴钰备下的十里红妆。”
他手随意朝前院的方向指了指,表情隐没在夜色中。
“里面住的那个人,害死了我娘。”
戴十四第一次听他说这么多话。她咀嚼着他话中的意思,想起那个慈眉善目的女人。
“是胡姨娘害死了……你的娘亲么?”
李随安自顾自地低声说着:“我娘亲是侯府之女。祖父当年把她低嫁出去,是盼着我爹能考取功名,光耀门楣。但我爹科考未中,我娘怜他,拿钱让他做生意,祖父也明里暗里帮衬着,李家这才有了如今的繁荣。”
“娘亲性子倔强,眼里容不下沙。她刚怀孕,爹就要纳妾。娘亲不许,我爹执意不从……胡月宜进门不过六个月便诞下孩子,我爹疼爱万分。我虽为嫡子,但从未受过如此待遇,就连主事的大管家也不把我放在眼里。”他顿了顿,“娘越发心灰意冷,二人就此决裂。直到娘亲病故之时,爹也不曾回家主持丧事。”
李随安闭了闭眼,风把他的发丝吹拂起来,垂在耳畔。
“不受宠又算得了什么?比起血淋淋的人命,那些风言风语是再无谓不过的东西。”李随安淡淡笑了一声,“人人都夸胡月宜心慈貌美,只有我看过她手上沾满鲜血的狰狞面孔。她害死我娘,我要她生不如死。”
他望着雨幕,字字如重锤一般落下。仿佛在梦中把这些话倾诉过许多遍,因此说出来的时候才能无波无澜,稀松平常。
“我娘伤透了心,熬坏了身子,生下我后一直汤药不离身。胡月宜作出温顺体贴的样子,每日前来伺候她。每碗药都是胡月宜亲手熬制,再亲手端到我娘床前的。我曾偷偷验过,药里无毒。那时我以为自己疑心错了。”
“母亲去后,我自己病倒,她也是这般嘘寒问暖。我喝了数月汤药却不见好,直到师父云游回来看我,说这碗颜色不对。一查才知胡月宜把鸩毒化成水,抹在药碗的边沿处晾干。喝进去的量虽少,但日久毒性便可沁骨。”
戴十四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到手心里。但她不觉得疼。
“我身体坏了,出不了门,说不出话,成了彻底的废人。只能呆在这方寸大院,望着蓝天白云以度日。只有臻臻愿意陪我。”
他声音有些沙哑。
“躲到鹿园之后,师父每晚都来看望我,用他配的药在我身上尝试,想调养好我的身子。他虽医术Jing湛,也救不回中毒之人。只是堪堪保住了我这条命。我跟他习武,一是自保,二是修养身心。”
雨声渐渐小了些,戴十四裹紧毯子,打了个寒颤。
那时李随安和她一般大,他是怎样独自一人扛起了失去母亲的痛楚,熬过了这泣血忍仇的漫长岁月呢。
无人助他,无人护他。笑意盈盈的庶母背后想杀死他,情感淡薄的爹爹连面也不曾露。
而唯一愿意陪在他身边的小妹,她的娘亲是他的杀母仇人。
她想起李随安曾写过的两句诗。
我道西风应长啸,散尽人间悲落常。
那时候戴十四还不懂为何李随安独自一人时总是神情厌倦,看着周遭的一切都了无生趣。
她抬头望了望,四方院把天空切割成规整的形状,这李家富丽堂皇的楼宇,却形同不见天日的监牢。
“戴十四,我知道你不愿再受人冷眼。但贼人一日不死,我便需隐忍一日。”他站起身,清冷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何况,那姓王的蠢材也配让我动手?他这般折腾,早晚会搭上自己一条命。”
这话似是嘲讽,又有几分安抚之意,终究慰藉了戴十四淋了雨的心。她随他起身进屋,小心翼翼地问:“少爷,鸩毒难治,你现在身体如何?”
心里还有诸多疑问,但最先脱口而出的却是这个。
李随安无语。
“你少些气我,我还能多活几年。”他关了门,脸上恢复了常色。
戴十四诚心诚意地点头,“十四不惹你生气了,你别死好不好。”
他低头,看见戴十四的手像小松鼠一样抱在胸前,眼里写满虔诚。
——————
他低头,看见戴十四的手像小松鼠一样抱在胸前,眼里写满虔诚。
“给兔美投珠珠吧。”她这样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