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戴毡帽,下垂长辫的女子闻音后,眉眼微暗,原本鲜亮的脸庞犹如坠落的珍珠一般,晦涩Yin沉。耳珠下悬挂的金色珠链也跟着失去了光彩。她瞧着眼前自顾添炭烧火的青涩男子,唇角勾起苦涩的淡笑。半晌之后,才低低说道,马晖,我阿父不久之后就要调返王城,我要走了...要回去...定亲了。
手持蒲扇的男子仿佛没有听到她喉间的低落一样,嘴唇浅垂,轻声附和。是吗?那恭喜女君,愿您一路顺意。
纤细的指尖将马鞭捏的返了青,罕孡雁紧咬唇瓣,努力不让眼眶中的泪水滚落出来。音色中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发觉的哽咽,凄苦大笑,那也祝...你早日归家...
说完后不待对方回应,大步流星的出了低矮的茅屋,纵身一跃就上了外间护卫看管的骏马。挥鞭疾驰而去,撞翻了一路行走的路人。
马洪洲眼看着明艳的少女飞驰而去,他的孙儿孤零零的坐在灶火前,连陶瓮的盖子被煮的沸腾而起也未曾察觉。心中难受的叹了口气。
他正欲掀开布帘出去宽慰两句,就见门前进来几人,都是熟悉的周围乡邻。见马晖已省神迎了过去,他便又退回房内,艰难的在木床上坐下。
晖儿,你阿翁身体如何了?这是阿叔打的野鸡,拿给你阿翁补补身子...
小晖,你别听那帮野小子瞎说。当年要不是有你阿翁,咱们赤诚早被那帮北漠人屠了,也不会还留下这么...
是啊,你也别怨他们。那些人也不容易...
算了,跟孩子说这些做什么,听说粮价又涨了。那帮人又来赤诚缴粮来了...
还来,这日子还能不能活了...他们王城那边不种地吗?
他们...他们懂个屁?
哎哎,好了,少说两句,赶紧回去收拾收拾。要不这个冬天怎么过...
哎呀,晋城回来了?
马洪洲听到外间隐隐传来义子的声音,没过多久,就见马晋城带着马晖走了进来。
阿爹,身体可还好?马晋城将手中提着的布袋放下,拖了一条木凳在床前落座。搅了搅手中的瓷碗,待汤药慢慢放凉。
还好。马洪洲艰难的喘了喘气,干瘦的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今日回来的倒是早。
嗯。马晋城跟着点头,望着父亲满脸的枯槁憔悴。心下喟叹,将刚刚获知的消息轻声相告。辽城守将颜平奢靡享乐,被宣威将军卫长渊所杀。济城巴战同样被擒后处死。如今颜后失势,二王子系微弱,大王子乘势重新崛起。王城内乱将起...
老者听闻后神情激动,深陷的眼窝眸光乍现,焕发出勃勃生机。他紧紧抓住义子的胳膊,犹不置信的追问道,你是说...是...
马晋城知道他想听什么,肯定的点了点头,父亲,我们会回家的。陛下并未忘记我们。
好...好...马洪洲听着他的话,兴奋的拍手直跳,直到身体再也经受不住。喉咙发出剧烈的咳嗽,背部弯的快要断了似的。好一会,才在孙儿的轻拍下透过气来。面色虽是惨白一片,可眼中的光亮却是怎么也止不住。三十多年了...终于...终于要回去了...要是你父亲还活着...
他们会很高兴的。马晋城笑着附和,随后将药碗端到他面前,轻笑说道,你也是我的父亲。
嗯。灰白的眉毛欣喜上扬,老者缓慢的将汤药喝了下去。眼中是止不住的心疼和难受,如若不是当初,他也不用跟着受这些苦。还为了使那些人更为信任,娶了一个北漠女奴为妻。
他本应是受人尊敬的英烈之后,却因他的一己私利。
阿爹不必多虑,若不是您,晋城焉能活着?马晋城将他扶着在床上躺好,盖上棉被。您要好好保重身体,到时候带他们一起回去。
是...是...老者微微点头,后在药效中慢慢入睡,唇角边缘带着浅浅的弧度。
马晋城带着儿子小声的出了房,见他一路低着脑袋,冷着脸,不由的扬了扬嘴角。手掌轻轻的在他头顶拂过,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亲切和柔软。你阿娘虽是北漠之人,却是一个难得的心善柔美女子。她本就过的不易,更会体谅他人。小晖,北漠人也并非人人残暴嗜杀,也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是坏的。但是,你要明白,你想要什么,走什么样的道路。
马晖睁大眼睛望着面前的父亲,熟悉的脸庞,不同于往日的严厉和冰冷,糅合了许多的郑重和温情,让他有些迷茫无措。但渐渐的,他似乎又从上面明白了什么。
去把枪拿出来耍一次,让我看看你近日有没有偷懒,长进了多少。
嗯。他点了点头,大步进了后方的茅房。半晌之后拖出一根长长的红缨,长枪在明亮的日光中闪耀出冰冷的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