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高马不招,户部的陈大人要保。”
顾拙背着许常稚走在回去的路上,在远离人群后他听见许常稚沉而规则的呼吸,想着。
他不喜欢吃它,可到睡着了也没有松手。
他在休息时异常清楚地听到了这一句:“陈大人对贿收的账本异常关心,最近怕是有人行刺。”
顾拙几乎要对许常怀生出嫉妒。
“顾拙!”他纯粹分享喜悦时美丽的面庞明媚,也不说其他的话,只一声声喊,“顾拙顾拙!”
他们走至县城后又被张灯结彩的街铺吸引,顾拙放马自行,自己则和戴了帷帽的许常稚在街口流连。白日欢畅,此时的许常稚也不再那样怕人。顾拙拉着他去吃街口的汤面,在拥挤的人群中护着他去捞小鱼玩儿,最后许常稚买了一串糖葫芦,他咬了一口,被糖衣下面的山楂酸得吐了舌头。
最后太阳自西坠落,天边只余被灼烧后的红光,许常稚将绳线剪断,待那小点无拘束地再次向上直至消失后,随着顾拙一同踏上归家的路途。
顾拙本来此处理藩王后事,其门客为脱罪将杜高马咬下,而这又涉及到位于皇城的大人及另一位皇子。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顾拙站在明处,承受着多方箭刃,但这同时也是可遇而不可得的政绩,所以他不决定放。
他的小鸢还是聪灵,知道他是自己的私欲,即使问出这样一句也不会受到任何诘问。
画本的作者生于皇城,曾与皇子们一同受教,学程过半后因讨厌权利纷争一门心思学画。他心思灵巧胸襟开阔,笔触离朝野而亲江湖,画的画本受到许多人的追捧。
杜高马,这个人许常稚听顾拙谈起过。两年前陵县水灾,失去粮地后又生鼠疫,那时的杜高马已经是一洲知府,一县人的生死由他定夺。他没有上报,命令知县封锁县城。官府没有给储粮,导致大批人横死街口,甚至出现易子而食的惨状。
许常稚被许常怀有意的遮眼蒙耳,想要称帝的端王曾经说过要让他做最快活无知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于是许常稚不了解大部分政治上的事态。他不知道顾拙是不是因为此,和属下的交谈从不避讳于他。
顾拙有危险,这代表自己的安危也随之摇摆。许常稚多年委身为的就是活命,许常怀不可靠他便在顾拙身边求存,当顾拙陷入险境他便又找已经度过险境的许常怀求庇护。他的哥哥对他的残忍和仁慈有时候相当,而再狠厉也不过是要他哭得漂亮。
他穿着一身素丽的裙装,脸上也没有脂粉,坐在窗上晃腿的样子很是稚幼脱俗。唯有那双勾翘眼睛里面闪烁着的权衡,告知顾拙他的眼前人尚处凡尘。
所以顾拙没有冷对他的倒戈,只是理了理他耳鬓间的碎发。“害怕受连累?”他笑得很轻,甚至没有露出脸上的酒窝。
他看得津津有味,但故事因为篇幅停在了最精彩处,关上书页后他聊赖,正正听到下属对顾拙说。
许常稚刚接触这种新事物,一时间入了迷,央着顾拙给他买最新本。现在他看的是新开的一个刀客故事,主人公游走争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行刺?正甩着团扇的许常稚手腕一顿,刚才看书的酣畅几乎在瞬间消散。
许常稚得
时唇擦过对方的嘴角,随后一声令下,他和顾拙一起飞了起来。
换作别人被这样明显舍弃一定会发怒,但许常稚实在是太透明了,他那样柔弱美丽,浑身能够依靠的只有自己的菟丝。所以他只要诚实,就算是明晃地表示贪生也不会惹人嫌恶。
他放了很久的风筝。
开始的时候他因为紧张呼吸地艰难,但很快,周围快速掠过的山景让他的新奇占据上风。那些他不曾在宅院见过的果木高坡,混携着湖水牛羊出现在他的面前。比起工匠雕琢的假山异水,周遭的一切是那样的不完美和粗犷,部分嶙峋乱石还会显出狰狞,可许常稚还是觉得这一切都很好,他头一次离开牢笼奔驰在偌大山宇间,仿佛能听见天地的心跳。
当顾拙属下来汇报事情时许常稚正在看县城书阁里新出的连环画本。
可总要告诉他这个世界上能保他的从不止一个许常怀。
顾拙牵着马去食草,在许常稚向他招手摇摆时回他:“小鸢很厉害!它飞得很高!”
这种事他在十六岁时经历过一场,高高在上的帝王在夜宴中惩罚着他有膨胀野心的孩子,那晚他在刀血和许常怀的强迫下流泪,深陷于恐慌的深渊之中。
待侍从走后全程未变脸色的顾拙给他端来坚果,许常稚拿了核桃沾糖吃,好半会儿才启了唇齿:“我觉得我该回去了。”
顾拙选的地址远离人烟,是一个好的风口。许常稚只在草地上奔跑几次那只大蜻蜓就颤巍地升起,乘着风变成天上一个微动的小点,附近没有高树,许常稚在跑动时头发散了满肩,风垂爱他,到最后也没有吹得很乱。
得了肯定的许常稚更高兴,他跌撞地跑到顾拙跟前,分享着自己几乎完全放完的线轮。
他的小鸢今夜该不会再做噩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