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一件华美的喜服铺在我面前。
是的,那一件喜服我痛苦又甜蜜地回想着它的样式,它的色彩和精美绣纹。
回想着他原来是那样喜欢我。
他原来,早已经许诺了一辈子。我那时为什么竟会全然不相信他的真心?
而现在,却轮到我在这里渴望着他能够听到我迟来的回应。
还来得及么?
那件大红的喜服,最终被我穿在了身上。
他把它藏得很深。抱着一种未知的执念,我翻箱倒柜寻找了整整一日,终于在内殿一个隐秘的箱子里找到了它。
手指触摸到柔软绸缎的那一刻,心头都开始发烫。
忽然之间,产生了一个疯狂的念头。
“你喜不喜欢我这样穿?”我跪在他床前,不知为何竟紧张得脸上发热,“你看一看。”
我将他两只手执起,缓缓放在腰间。明知他不会有任何回应,却还是忍不住闭上眼睛,幻想他在拥抱我。
他眼睛里满满的尽是温柔。
“我们离开,到江南去也好,到天涯海角去也好,再也不要管这些事情。”我慢慢说出内心的计划,“我和你两个人,盖一间屋子,不用太大。你喜欢闯荡江湖,那便去。你愿意我陪着我就陪着你,你若是不愿意,我就在家中等你回来。你喜欢么?”
我含笑睁开眼睛。
对上的却仍然是他紧紧闭合的眼眸。
笑容忽然变得苦涩。
多么寂寞。他根本看不见。他不会睁开眼睛,看我一眼。
“我伺候你一辈子。等我们成亲那日我会穿上它所以,你看一眼好不好?”
我轻轻地说着那些幻想,到最后,已经近乎哀求。
声音渐渐地低下去。我用手掌掩盖住脸,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回响起来:
“看一眼,就看一眼”
“夫君。”
隔了几日,我头一次去见了父皇。
慕容律已将初时被流放远地的祁国皇族们尽数妥善安置。父皇如今与几位兄长一同住在帝都远郊的庄园中。
我去的那日,天气很是晴朗。虽然寒冷依旧,但冰雪已经开始消融,仿佛在预示着一场新生的到来。
十余年的漂泊,父皇如今已是古稀之年。或许是因为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看上去很是精神矍铄。
纵然有些相对无言,可重逢的喜悦足以掩盖一切。这是多少年未体会过的脉脉温情。
谈话里,都刻意避开了这些年的遭遇。只是兜兜转转,仍然不可避免地被提起。
“阿音,这些年,苦了你了。”父皇的眼中,除去如旧日无二的慈爱,还带了些复杂而沉重的东西,“过段时间,你也搬来此处与父皇同住,可好?”
我的心也随之变得沉甸甸的。犹豫良久,还是向父皇道出那个,我已经做好的决定:“父皇,阿音不日便要离开帝都了。”
“离开帝都?”父皇有些诧异,随即又是忧虑的神情,“父皇晓得,要你唉,你大概也是不愿的。可你一个人,要到哪里去呢?”
“我”我低下眼睛,奇异地感到有些羞涩了,“我不是一个人。”
终于,不再是只有我一个人。
“你要带他离开?”
在沁心湖边,竟与慕容律不期而遇。
我仍慢慢朝长信宫的方向走:“这样,你便该放心了吧。我会带他远离帝都,随便寻一处村庄落脚,再碍不着你们。”
那场景光是想想,我心头的躁动就已经快要抑制不住。
只是不知,他可愿意么?
想起那仍在沉睡的人,心中忽然又生出些许怅惘了。
“若他想要做手脚,监视不监视,也没什么两样。哪怕是你日日看着,他也总会有办法。”慕容律倚在回廊上,神情冷淡,“可我不明白的,是你,皇叔。”
“我?”我笑,“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他有什么好?”他唇角一弯,再次露出熟悉的嗤笑神情,“值得你放弃眼前的安稳富贵。你等了十几年等来今天,我们慕容氏如今夺回了一切,最后你却要为一段注定没有结果的所谓感情抛弃所有么?皇叔,我本以为我们是一样的人,不想你会做一个这样愚蠢的决定。”
“论精明,我固然是比不上你的。”我停住脚步,“为了夺回你所谓的一切,你可以眼睁睁看着旁人对那人下毒,必要时甚至可以亲自补上一刀。可我做不到。”
他瞬间绷直了身体,宛若挨了一闷棍的狼,瞳孔缩紧。
“有些话,皇叔不该说。”他重重地喘息,声音急促。
“不该说么?那大概是我误会了什么。”我勾起唇角。
慕容律愿意留下明源的原因,我其实是能猜出一二的。他心底的那人,和我的明源有一张异常相似的脸。
看他哼了一声,稍稍平复下来时,我又轻声道:“听说中了万草枯的毒,死时可是相当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