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上几级,将云朵掰开,手指总算突破了云层的厚度,到达另一端。只觉天上放明,映照在额头的阳光刺眼又温热。他连忙以小洞为中心,用力把云撇到旁边。
他走完紫色天梯的全程,越过云洞,双脚一下子跃到云团之上。
徐语辰看了看顶头的道路,决定还是先停下来稍作歇息。他谨慎地坐在羽梯上,扶稳两旁,以免自己失足跌落。
这两位好友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有明确的方向。
四週都是又蓝又白,偶尔远方的云朵混杂了七光的迷彩,但是没有属于哥哥的淡紫色。
只要再努力些……
没有人……没有人在。
他再次俯视他所熟识的地面世界。也许距离模糊了一切污痕,原本可憎至极的事物,纷纷展现出不为人知的姿采。
当他踩上天梯的第七阶时,白云已近在咫尺。徐语辰终于压不住笑意了,清秀的脸颊带着几分病弱青白,却满载兴奋和愉悦。
越是拾级而上,眼前的事物越是熙亮,天空与云朵并不是单纯的蓝与白,而是揉合了光的七色。他好像来到一间立体画室,彩虹薄烟可以随意涂到任何地方,流星般的笔触,轻盈爽快,画出万千风光,每一次皆是妙笔,不会让人感到突兀。
随着辰光萤萤流转,云端的彩墨忽明忽暗,金银穿透,交织出截然不同的新面貌。
「哥……」
天空的绚丽实在百看不厌。
先前比他高出太多的灰鸟,现在身处于他视线之下,时而懒洋洋地枕在石峦,时而玩弄红花,时而望东望西,时而跳下来四处逛逛,动弹不停。
只是,哥哥躲在哪里了?
只要再努力些,就能追到哥哥了。
他试着踏出去,皮鞋旋即陷落,陷到某个深度时,白云又会把重量支撑起来,有股浮力般的能量,让他能安然站立。转了几个圈后,徐语辰才领略到在云上游走而不失平衡的窍门,不由得得意地一笑。
徐语辰平静地思考着,望向自己刚才所走过的地方。
只要再努力些,就能看见坐在云层上的哥哥。
一想到兄长,徐语辰的胸口便会被锤子钉啊钉,不断泛痛。他呼了口气,又爬起来。
「哥……!哥!」
他的精神在呼喊着。
脚尖用力撑上一级,瞧,又近了。
这是理所当然的,毕竟这儿是兄长所居住的世界,他从小便一直仰望,直到现在仍恋慕不已的和谐国度。
如他所想,如他所曾经看过:清澈澄灵的天空,放眼过去,是无边辽阔,看不见尽头的蔚蓝,可以让天使肆意飞翔起舞的广大空间。这里的空气对人类而言未免太过稀薄,但十分清新。提起鼻尖,可以清楚感觉到纯净的气息在肺部溶化的感觉,带着丝丝如雨般的水气。
徐语辰慢慢地调整呼吸,脱掉鞋子,按摩发痛的小腿肌肉。
天梯之路很漫长,意味着两个世界的距离有多遥远。渐渐地,徐语辰的双脚有点发抖了,气力不继下,每走一步都得全神贯注。高处的空气越来越稀薄,多跑几步,就会两眼晕眩,不得不摊倒在阶梯上小休。
从未想过,原来翅膀以外,仍有其他方法可以前往天空。
其他人不在不要紧,只要紫羽的兄长在这里,天空便是少年最温柔的归所。
从天梯的一端来到另一端,着实花了太多时间;不过当目标在前,过往的一切又显得微不足道。
那个如蚂蚁的黑点是大小姐,她依然面向悬崖,什么事也没做,仅是以五指梳理自己的长发,安謐地等待着,看起来都要跟深渊融为一体了。
于是,他想到了:从前所渴望的天空国度,说不定只是自己的一场幻梦。抵达天空后,自己所得到的可能是空虚与寂寞。
但是,天空太过安静,自己的脚步没有声响,週
角度不同,变化就会这么大。
徐语辰搥搥肩胛,撑起身体,继续步上天空之程。
栏栅外的世界是荒凉的静默,明知道道路曾经有人踏足过,但背后必然是让人伤心的故事;天空的世界也极为安寧,可那是另一种。远离世间烟尘的最高处,人们所仰望的焦点,巴比伦之塔根本无从相比的净土。
他喘息着,伸手将盖在头顶的厚云拨开,挖出一个小洞。
至于,少年的未来──
他不顾身体的吼叫,匆匆拖着双脚向上跑。
像他这样的人闯入天使的居所,心境未必能得到祥和……可能会更焦躁不安,不断发现内心的不完美,自卑不已吧。
已经走了五分之四的路程。只要再努力些,他就能够靠着自己的双脚,奔向属于兄长的晴空。
当然他也十分明白,现在觉得美丽无边的地上箱庭,跑下去体会一阵子,又会觉得讨厌。大小姐、侍女与灰鸟的逃离,正正反映出箱庭的无情。
美丽的天空世界,美丽的天空国境,嚮往已久的梦中乐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