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命交待在这裏也罢,只是傅家怕也要受牵连……
这裏是东宫的核心,穿过一片密密的竹林,就闻到茉莉的花香。
东宫正殿的形状像是一隻振翅欲飞的凤凰,飞檐高高扬起。灯火通明,地上挨着臺阶放着一溜溜纱宫灯,廊下新开的虎头重瓣茉莉开的正水灵,很是清心。
逆着光看不清,但傅开书依稀感觉到东宫衣裳极素净,只在袍角细细绘着梅子青海水牙子,薄薄搭在脚面上。粉底皂靴上有银钩玉扣,发着沉沉的光亮。
东宫是太子沉干的住所,据说,沉干是周天子最珍爱的儿子。他是大周皇后生的长子,足足疼了三天才生下来。皇后产子的时候北周军和南楚交战正逢生死关头,为了这一胎,皇帝竟然扔下几十万御驾军,一夜疾驰千里,从战场上赶回帝都陪产!太子生的很凶险,若不是皇后咬牙坚持,这个孩子怕是保不住。
傅开书足下才一顿,就被羽林军从背后狠狠搡了一把,「不许张望,走!」
看年纪,这应该是周天子最小的儿子——三皇子沉彦。真是白雪堆成的孩子,嘴畔还有小小的梨涡。
远远的听到有孩子的笑闹声,傅开书迷迷糊糊被人架着来到正殿臺阶下。打眼一望,居然看到了正殿前的空地上,几个孔武有力的侍卫在斗摔跤。
汴梁皇宫规制和北周皇宫一样,皇帝居于正殿太极宫,太子则居于东宫。周天子入住汴梁之后,着手将楚宫重新修缮了一番。傅开书和徐九两人被羽林军押着,踉踉跄跄拖在马后面,一路给狼狈拖进宫。
再再然后……立于臺阶最上,灯火下,身影模糊不清的素衣少年,便是东宫了罢?
羽林将军的刀已经二话不说举到了徐九和傅开书的脖子上,只要皇帝一个眼色就会砍下。
侍卫们脱得只剩一件白白的短褂,脸色狰狞,在白粉画成的圈裏扭成一团。旁边在有清脆童音在叫好,大殿臺阶下的青铜宝鼎上插着细细的线香,在计时。
沉络却扬了扬手示意雷宇晨收刀。那菲薄的眼皮微微半落,目光流若春江,皇帝骤然笑了笑,搂着身侧的江采衣转回身去。
攻下汴梁后,周天子竟然吩咐内务府先修太子东宫,再修太极宫。据说,东宫建的比皇帝的太极宫还更华丽几分;又据说,皇帝手裏有什么好东西,第二天天不亮,就会出现在太子宫裏……这是怎样的一种爱重?那东宫太子如今不过九岁,据说已经跟在皇帝身边听政了五年!
能在灯火阴暗处一口叫出他的名字,傅开书心裏凉森森的……汴梁还有什么事能逃出皇帝的法眼?今晚,怕是十死无生。
再往上的臺阶上,另一个大点的六岁男孩双手抱臂岔腿站着,翠色长袍随意撩在膝盖上,看到精彩处一面拍手一面吆喝。他唇色丰艳,眼角一颗鲜红的小痣妖娆撩人,已经有了的风流俊丽的模子——这应该是二皇子沉岚。
傅开书被羽林卫押着跪在瓦檐的滴水下头,眼前的石板地像是裂纹青瓷。灯火用石榴纱裹着,特别明亮,逆光看过去刺得眼睛流泪,他只能看到石阶上头的几个人影。
傅开书这才反应过来,皇帝一直搂在手臂间的那个女子就是皇后!他有些不可思议的对皇后看了又看。皇后梳着细细的狄髻,不算绝色,和皇帝站在一起很不醒目,然而温婉细腻到了骨子裏。灵灵的清水模样儿绝对不到二十岁,乍看去,还以为是哪位刚被皇
傅开书心中极度不安——皇帝为什么留着他们二人一命,还带来太子东宫?
——「带上他们,去东宫。」
铁甲摩擦着足下的石板地,发出尖锐的声音,让人耳膜发麻。
徐九早就吓傻了,几乎是软在地上由两个高大的侍卫拖着前行,鼻涕眼泪淹了一脸,可怜兮兮的望着傅开书。可是傅开书自身难保,根本顾及不着他,只好叹气,低头疾走。
穿过外宫,越过重重迭迭的宫墙。就看到月影重重,高大繁杂的枝条在月下伸出鬼魅一样憧憧的手指,点缀着雪白玲珑的小花。雨还没有停,地面踩上去有轻轻的水花溅起声响。
遥遥的,傅开书听到皇帝极好听的声音,轻淙泉水滴上琴弦一般。
低一点的臺阶牙子上席地坐了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不过三岁,金蟒袍朱紫色贴花领子,腰上系着红犀牛皮穗,皮肤嫩的像雪,眉目精緻极了。但因为还小,只显得可爱圆润,张着黑溜溜的大眼睛左顾右盼。
掌殿女官见帝后来了,连忙迎上前,行了个深深的跪礼,「陛下万岁,娘娘千岁!小殿下们正在斗摔跤呢!」她笑着努努嘴,指着场上扭打成一团的两个武士,「这边儿是东宫殿下的人,那边儿是二殿下的人。」
这么随意瞎想着,傅开书就踉踉跄跄的来到了东宫。跨过三丈高的大红门,拐过安庆湖的回廊,一间间暖阁和配殿过去,羽林侍卫们在殿外猛然一停,齐齐跪地抱拳,分成两列将帝后迎进了门。
小小的婴儿一落地,才擦干净血迹,皇帝就把他包在襁褓裏抱出来,让百官们对着一个婴儿伏地跪拜,行谒见太子的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