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静静站在三步外,声音冷冷清清:“陛下呢?”
禄海刚刚才在腹诽她呢,谁知说曹操、曹操便到!
禄海唬了一跳,藉着被吓到了,掩去那股子心虚,一时竟也不知如何作答。
心中再如何腹诽,他也明白,眼前人,是陛下最想见又最不想见的人。
无时无刻不念着她,是想见她。
自己身患能过人的时疫,又不能见她。
只是禄海却顾不得这么多了,这一位是死是活,与他什么相干呢?他只想陛下能够快活。
而如果能见到她,陛下一定会快活。
因此也不作声,行了礼,指了指内室,就低下头去,在门口守着。
嫮宜冲他微微一颔首,没有进去,先召了王院使来问话。
王院使愁眉苦脸道:“其实臣等拟出的方子,最重要的药引子,便是要千年的野山参,那才够效力。只是……那参……”
嫮宜一愣。
当年嫮宜中毒,亦是王院使诊治的,他自然知道,这株千年山参被用在了何处。
王院使小心翼翼瞄了嫮宜一眼,还是道:“现下因没有这个,所以只能用百年的参来替,这效力也就差了一大截,因此,方子总不见效,如今还一同在吃别的。”
她怔怔听了许久,到底还是没说话,就径自进去了。
里头怕扰了燕齐光休息,没敢点着大灯,只有桌上一盏烛火,默默燃烧着,在墙上摇曳着孤寂的影子。
如同床上的人。
桌上的烛火不太能照到床那边,站在嫮宜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床上的人形销骨瘦,无力地躺着,听得有人进来,低声说了句:“朕已说了,粥不再用了,撤下去罢。”
声音虚弱、缓慢,又毫无中气。
嫮宜从未见过这样的燕齐光。
他似乎一直是无坚不摧的,杀伐决断、号令群雄,帝王之尊,再意气风发不过。
就连许多年前,她一刀捅进他的胸膛,血流得那样急那样凶,他面色已经惨白如纸,精神都是一如既往的淡定,还能笑着指点她,让她做选择。
不像如今,彷佛一丝力气,都再也没有了。
起先燕齐光封宫的时候,她还没有觉得什么。
人吃五谷杂粮,总有生病的时候。
直到太医院的药方都逐渐变成了平安方。
平安方是什么?就是吃不死人也治不了病的方子。
宫中如一锅被勉强盖住的沸水,盖子底下是汹涌的沸腾的暗流,只待最后那个消息传来,就会彻底化作滚烫的失控的岩浆,一触即发。
他们都私下说陛下要殡天了。
他要死了。
嫮宜咬住嘴唇。
燕齐光已觉不对,勉强偏过头,正好瞧见站在桌旁的人,不由也怔住了,愣愣看着她,半晌才说出一句:“我在做梦吗?”又苦笑了一声: “只怕如今只有梦里,才能看见我的宜娘了。”
嫮宜恍若未觉,一直静静看着他那边,终于说:“我听说你要死了。”
他用了十二年,重新宠回了她敢说出心里话的胆子。
燕齐光忽然回过神来,这并非梦境,眼前是活生生的她。他脸色大变,又快又急地呵斥道:“出去!”
明明是两个毫不客气的字,嫮宜却鬼使神差读懂了。
他不是想赶她出去,他只是怕身上的时疫过给她。
那边燕齐光已经在怒而叫禄海:“禄海!把夫人带出去!立刻……咳咳咳……”说到一半,又剧烈咳嗽起来,伏在枕边咳得止不住。
嫮宜制住了禄海想进来的动作,走到床边帮他拍背理气。
燕齐光在咳嗽中挣出了两个字:“出去!”
嫮宜反坐在床上,沉静地看着他:“我不出去。我既来了,就不打算出去。再说,你不是说了吗?只许进不许出。”
燕齐光颓然倒在枕上,以手掩住眼睛,竟有热泪涌出。
一滴泪就这么划过嘴角,正好被一双纤柔温暖的手拂过。那隻手一触即离,快得恍若从未来过。
又有一声悠长又无奈的嘆息从他耳边扫过,轻飘飘的,是春天第一缕擦过脸颊的风。
辰光一时安静得就像许多年以前,在清凉行宫的时候,他把着她的手,静静抄一阕诗经:
宜言饮酒,与子偕老。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只可惜与子偕老的愿想,也和那些琴瑟静好的岁月一样,再也无处可寻。
燕齐光闭上眼,已下定了决心,勉强撑起身来,从枕下拿出一个信封来,递给嫮宜,示意她拆开。
嫮宜不解其意,打开信封,里头是对她的安排,甚至已盖了他的印。
如何安排她的去处,如何让心腹侍卫私下护送她去鞅狄,里头都交待清楚了。
纸上字迹虚浮无力,一看就是在重病下勉力写就。
她攥着那张纸,心中震撼,一时无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