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八)
凌晨三点,傅家大宅。
江聿城笔挺地站在窗边,深眸盯着床上的老人,沉声说:「傅峥嵘带走了钟琪。」
傅玉京的嘴角微小而快速地抽搐,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破釜沉舟,你的接班人很不错。」江聿城哼笑了声,深眸不见笑意,「现在全国大半城市的警方在找他们,市局很快要登门调查,傅老恐怕要做好和他们打交道的准备。」
旁边的跟班板起脸,他听明白了,钟琪没死,而且事情和傅峥嵘有关係。她没死、被带走也就算了,但知道的人太多,保不准会有谁拿这事情做文章,那到时候就等于是傅峥嵘害了傅家。
那可是老爷子亲手培养的接班人,傅家未来的顶梁柱,他的至亲血脉,竟然做了这种事!
傅玉京的眼珠转到窗口方向,浑浊的视綫里,肩膀宽厚的男人,身影遮天蔽日,他见不到窗外的太阳,「呵……」
跟班知道他现在的情绪一定很激烈,对于戎马半生的老爷子来说,荣耀过、谷底过,但没有哪个时候,能让人觉得这么难堪!
他摆出送客的手势,「江总,老爷子身体不好,您这么做不太地道,还是请吧!」
江聿城的本意是要旁敲侧击,看傅玉京知不知道傅峥嵘的下落。将两个人的神色尽收眼底,没得到答案,他没有留下来的兴致,旋身离开傅家。
上了车,江聿城鬆开外套纽扣。
他也没睡过,甚至没心情打理,下颚上薄薄一层青茬,合起眼,五官仍然深邃,没人知道他的神经有多紧綳。
……钟琪。
手机开始震动,江聿城划开屏幕,听见一声:「聿城。」
他猛地滚了下喉结,一瞬间的不可置信之后,有无数的话要出口,最后只是问:「你在哪?」
「a镇。」电话那端,钟琪的声音有点疲倦,还有回声,像是在很逼仄的空间里,「傅峥嵘的目的地应该是——」
江聿城沉声打断她的话:「——海市。」
离开帝京之后路过a镇,是一路向着东南开。算算时间,傅峥嵘应该是带她走的当天夜里便出发了。他要远走高飞,等于是抛开了一切,不会希望别人找到他或者钟琪,但国内不容易藏人,那最好的办法就是出国。海陆空里面,海路最鬆,从帝京到东南方向最近的沿海城市,他一定会去那,坐船走。
想也知道钟琪会用陌生号码打过来,肯定是避开傅峥嵘的,江聿城不问一句废话,果断的说:「等我。」
小旅馆里,钟琪挂断手机,穿过走廊,将手机还给旅馆老闆。
她能想到江聿城知道情况之后,一定会回帝京,现在他还会直奔海市。随后,以海市为中心,大量的警力将迅速彙集,张开一张天罗地网。
也能想到他没问出口的:既然能避开傅峥嵘,为什么不回来?
但没有想到,傅峥嵘会执着地问她那句话。
训练有素的武警们按住傅峥嵘的肩,一股大力在拉拽他,他迅猛地格开压制,回身动手,暴喝:「滚!!」
然而都是徒劳,人太多了。
腰上被警棍狠狠地打到,傅峥嵘咬紧牙根,旋身踢回,另一根警棍见缝插针地砸向后脑。他脑袋里「嗡」地一声,眼前黑了黑,不过是一秒的迟滞,四面八方的压力骤然沉到肩膀。
钟琪侧着头看他被按到地上,腰被压弯,左腿膝盖被打击的撞到地上。但他抬起右腿,单膝跪地,健硕的身躯不肯倒,黑眸凝在她这里。
男人吐掉嘴里的血沫,厉声问她:「——你到底是不会和我走还是不敢走?!」
身侧的车门被拉开,有高大的影子笼罩,钟琪抬眼,对上江聿城汹涌的眸。
江聿城握住钟琪的手,带着她下车,很快脱掉身上的外套,将她全头全尾地笼起来。
她脸色相当的差,眉梢里一点藏不住的倦色,憔悴都在骨子里,却朝他笑了下。双臂慢慢地环住他的腰,听见他喉咙微微地滚动,她很轻地在他胸膛落下个吻,和他说:「抱歉。」
傅峥嵘的手被别到身后制住,武警把他押到车旁,眼看要被弄进去,他沉重的靴底凶恶地踹到车门上,扭头看向不远处。
钟琪和江聿城上了一辆车。
车里,江聿城握着钟琪的手,有些粗糙的指腹在揉捏她的指肚,而后将她的手拿过去,吻在手背上,「回帝京要几个小时,你睡一会。」
车外,傅峥嵘的膝盖被警棍砸了下,他红起眼,近乎嘶吼的一声:「——钟琪!!」
钟琪靠着江聿城的肩,阖上眼,「好。」
……别了,少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