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祖手里传下来,已经百来年了,年久失修,一到变天就让人提心吊胆。这回反正雇了人,索性大修一回吧,可若是要大修,这一大家人不好安顿,思来想去也只有你这里好落脚,所以今日就和你伯母妹妹们一道先过来,与你讨个人情,借住上一阵子。”
明妆听罢,“哦”了声,“原来打算借住,既是要借住,那二姐姐就不该对我两位妾母言语不敬。这还没住进来就针尖对麦芒,等住进来了,日日抬头不见低头见,那岂不是要闹得家宅不宁吗。”想了想道,“这样吧,祖母上了年纪,若是要图清净,我辟出一个院子,祖母一人搬过来,等老宅修完了,再搬回去就是了。”
齐氏立马道:“老宅翻修,各处房顶都要掀了重铺,那宅子里是住不得人了。”说着讪笑了下,“我们这些人,怕也得叨扰叨扰小娘子,反正这园子大,你们这里人口也简单,大家先凑合上半年,想来也不是难事。”
惠小娘听得大皱其眉,知道明妆不便回绝,自己是不怕做这恶人的,便道:“郎主不在了,这园子里全是女眷,老宅里的人若全搬过来,男男女女混在一处,我们是孀居的人,整天看着园里男子到处跑,不方便。”
赵嬷嬷也说是,“贵府上还有年轻的公子呢,我们小娘子是姑娘,虽说至亲骨肉不见外,但亲兄妹尚且要避嫌,何况还是堂的。”
忙着四下打量的凝妆,这时忽然冒出了一句话,“要不这样吧,三妹妹怕不方便,就搬到袁家住一阵子,干脆把园子腾出来,也算你对祖母的孝敬。”
于是现场的气氛一下子凝固住了,这话因过于不要脸,终于换来兰小娘的嘲讽,“早这么说,大家不都明白了吗,横竖就是要我们让出园子,想把我们扫地出门。”
明妆立刻红了眼眶,“祖母不是这个意思吧?”
易老夫人弄得十分尴尬,忙道:“自然不是,别听你阿姐胡说。”
罗氏也怨怪凝妆,“你不会说话就少说两句,看看,又惹得你妹妹哭了!”
凝妆却不以为然,本来说的就是事实,她们旁敲侧击也不嫌麻烦,干脆把话说破算了,一个孤女还怕她怎么样!
接下来明妆便不说话了,只管低着头擦眼泪,易老夫人被晾在那里不上不下,只好先来安抚明妆,说:“好孩子,你姐姐说话不经脑子,你全当她胡吣,别和她一般见识。我们是因老宅翻修才来这里暂住,原是客,哪有客来了,让主家搬出去的道理,这岂不是成了鸠占鹊巢,亲家老太太知道了也不高兴。不过孩子,家业虽是你的,但你爹爹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他正值壮年就没了,对我这母亲也敬不得孝道了。你是他的骨肉,本该和祖母贴着心的,怎么如今反倒远着祖母……可是有谁在你面前调唆我们祖孙之情,让你对祖母和各位长辈,生了嫌隙啊?”
所以倒打一耙,易家老夫人敢称第 二,没人敢称第 一。明妆已经不是少不更事的孩子了,好与不好,三言两语蒙骗不了。说爹爹走得早,没有机会尽孝道,言下之意是父债子偿,她该替父尽孝。这也是老太太拿捏她的地方,单说尽孝,不说要她的产业,这样一来她就推辞不得,若是敢推诿,那顶不孝的大帽子扣下来,不管是谁,都别想挽救她的名声。
明妆低头掖了掖泪,重新扮出了笑脸,“祖母别这么说,我几时也没远着祖母,反倒害怕自己做得不好,不得祖母欢心。祖母要携全家搬过来,孙女不敢有违,但祖母瞧,先前两下里就起了争执,倘或果然住到一个屋檐下,往后岂不是磕碰不断吗。”
易老夫人等的就是她松口,只要她松口,一切就都好办,总之先搬进园子再说。
于是祖母的慈爱全堆在了脸上,易老夫人和声道:“都是一家人,牙齿磕着舌头是难免的,往后各自审慎,留神口舌是非就好。”
但光是如此还不够,明妆道:“祖母,既然两位伯父要带家小在我这里借居,那有些话,咱们须得事先说清楚,”复又望向罗氏和齐氏,“免得含糊着,往后不好分辩。”
易家人心里其实是不情愿的,但好容易逼着她接受他们搬进来,这项大目标达成了,剩下不管什么要求,先答应再说,
罗氏连连点头,“事先约法三章也好。”
明妆想了想道:“咱们两家虽是一脉,但毕竟分府多年,各府有各府的规矩。老宅来的女使婆子,我们这里不管,我们的女使婆子,也只听原先的指派,千万不能混作一团。再者,我们这边不兴什么撵出去、打出去的做法,侍奉多年的女使嬷嬷们是这样,我的妾母们更是这样。爹爹和阿娘临终时候托付我好生看顾她们,她们要在这易园颐养天年的,也算大半个主。不管是谁,再不要动辄言语欺辱她们,她们比我更不易,请祖母也怜惜她们。”
两位小娘听她这样交代,鼻子不由发酸,有这小小的姑娘护着,她们在外人面前也能挺起腰杆子了。
易老夫人虽有些不称意,但却不好说什么,只得颔首,“就依你。”
“再者,老宅这么多的人,吃喝用度可怎么办,两位伯母有安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