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往往的侍女则在不停收拾东西。
有人用热毛巾一样的东西给你擦拭着身体,将血腥洗去,金盆中的热水换了又换,屋子里除味的香薰在此时被点燃,厚重的香味掩盖住一切,窗帘也重新拉开,亮堂堂的,从里露出外头皎洁的夜色。
血腥气散了许多。
浑身脱去染血罩衣的医官正站在旁边,手中捧着一个略有手掌大的木盒子,忐忑地想要给伊塞斯说些什么:“陛下…您…”
伊塞斯也似乎想到什么,肌肉僵硬一瞬,默不作声将你放在床榻后就面色凝重地走了过去。他们似乎在说什么,可你听不太清,只依稀听得几个字。
“……再难有孕…”
你怔怔地忍痛撑坐起来。
“什么?”
青年转回身未言,面容被火光的阴影遮掩住看不真切,只有身侧紧紧蜷起的拳头悄不做声地向你展示着对方此刻的心境。至于医官则是面容悲伤地用双手紧握住盒子,慢慢伏在地上。
“王后陛下。”
“给我看看……”
你面色苍白地伸出手,语调颤抖。
“…那个盒子。”
青年依旧站定不动,却也僵硬住身体,只愣愣呆呆地看着你,不发一言。他眼底闪动的火光与粼粼的冷月相互交映,好如水光洌焰。
医官瑟瑟发抖道:“……是位发育完全有手有脚的公主,您一旦看了就会更有牵扯的,王后还是放手让它去吧,阿努比斯会帮助它去往更好的来世的…”
你张了好几下口,终没说出话。
医官摇摇头:“我会将它送去,用最名贵的香料焚烧,它会好好的在来世长成健康的孩子,您能再见到它的……”
“……不行,你先还给我,还给我……”你无助地挣扎,手朝盒子方向伸得长长的,奈何在侍女们的阻拦下终究是触碰不到,“它有手有脚……让我看一眼,让我看它最后一眼啊……”
……
油灯燃尽了。
宫殿陷入久违的黑暗中。
床榻旁边的纱帘被人放垂下来,那些拉住你的手也倏地被青年温柔的怀抱所替代,他双臂紧紧地搂住你,下巴就搁在你的肩窝处,呼吸喷洒,热热的:“不去想了。”
你愣愣地直起身子,似乎还未反应过来地伸手推开青年,想说什么又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话,遂坐在床榻怔怔然与他呆呆对坐半晌。
“它不会被记录,对吗?”
你恍惚借着月色,试探地抚上对方的脸颊,任由那上头湿冷的水汽沾在你的指尖,凉凉的,如同曾触碰过的尼罗河下游的冷潭。
“法老不会承认作为夭折的孩子,所以它不会被记录,不会有名字,也不会有来世……我说的对吗?”
你状若平静地问。
“……没错,对于法老伽卡尔来说,不会记录下夭折的公主。”
青年缓慢道,语调喑哑。
“…但她会被冠上伊塞斯的名字,像普通小孩一样,即便到了来世,也永远,永远是伊塞斯与赛缇柏哈尔的孩子……”
伊塞斯忽然用双手紧紧抓握住你的手指。
“并且我们还会有更多的孩子,他们会健康的。”青年轻轻在你额头落下一吻。
“…还会有吗?”
你忽然颤抖着音调打断对方。猝不及防,月色下女郎光洁的脸颊兀地流下两道滚烫的热泪,滴在青年的手背,灼得厉害。
其实刚才偷听来的话已经告诉了你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但你仍然想要开口再一次向青年求证,求证这个根本不可能再被推翻的问题。
你语气恳切。
“伊塞斯,我和你真的还会有孩子吗?”
眼眶浮起晶莹的泪水,其中些许已经如断了线的珠子滚落面颊,留下惹人怜爱的浅浅泪痕。这是你难得露出的柔软神情,却令人心伤无比。
“你说啊…”
“……你不是法老吗,不是无所不知的神子吗,怎么不说话……”你边哭又边笑,情绪浓处还用力拿粉拳捶打他结实的胸膛,语调断断续续地一遍又一遍地问。
然而青年久久不答。
你倒是也渐渐止了哭声,抽泣间猝不及防低头看见自己与青年相牵的双手,稍愣后,挂泪摇头道:
“是我太傻了,以为人定胜天,殊不知天有些时候就是那么无情,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根本不会可能和你有什么结果……”
青年忽然吻住你。
温热的拇指摁在你的耳前鬓发处,其余四指则插进层层乌发间,将你牢牢固定住,用力地亲吻着你。他火红色的发丝绕在你眉眼间,带来青年最不愿露出的脆弱,
这位上下埃及最最尊贵的法老王,人人得以惧怕的陛下,掌握生杀大权的伽卡尔,面颊竟也会如寻常人家般,正浮起层浅浅的薄泪。
那透明的液体甚至还顺着下巴滑落,直到打在床榻才消失不见。
他抬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