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如针扎皮肉,明明痛入心扉,却连半滴血不见,她犹自柔声细气道:“别说嫣容,嫣清;就是已嫁出去的嫣然,嫣巧,叫她们怎么在婆家立足?我说嫂,您别不当回事,别看嫣玉侄女现下还小,可若叫人知道她嫡亲姐姐有这么一出,以后怎么说婆家呀?”
首先她不能留在顾家,否则将来的话,有顾氏逼供授意之嫌,不足叫人取信,是以,只能让余家自己把人接回去。如今,因怕有抵赖之嫌,余家非但不能让红绡死,相反,为表示坦荡,余家还得让红绡好好过着日,一切自然坦率。
那时,她忽心如死灰,什么顾府,什么余家,管它天王老,她再也懒得管了。
也许,此生再不能相见了;也好,也好。
大耳膜嗡嗡作响,诧然的望着丈夫,他从来没有对自己这么凶过。
了解这妇人不过了,在自己的利益面前,什么情分都是假的,她再求也是枉然。她不再多说,只机械的笑着,应承好好‘照顾’余嫣红,顺手从大那里狠狠刮了笔银。
一旁的弯了弯嘴角,缓道:“大嫂别气,爹这么做,自是有道理的。嫣红侄女这事,搁哪儿都是丢丑。人顾家厚道,本已抹干净了的,可大嫂您偏来那么一出。”
余大顿时如熄了火的引擎,哑了声音。
她走后,守在屋门外的老嬷嬷再次把门关严实了,四周远远站着几个随侍的奴婢,只留余氏一家在里头。“你们先起来。”余阁老指了指,他声音不重,却无人敢违背,余家个儿媳便都轻手轻脚的站了起来,地上只留着余家。
想他一生精明,家门里怎么会有这样轻信张狂的蠢货!
四生性淡泊,喜好丝竹书画,经济仕途于他便如西天取经般远,亏得四儿媳还能持家;倒是聪慧有才,偏不知哪里得一身名士习气,最瞧不上钻营功名之辈,连身上的虱也带着几分风雅清高;只有长,倒承
余大心中不忿,忍不住再次异议道:“咱家供她吃喝这么多年,竟养出个白眼狼!爹,这也便宜那贱人了!您再想想……”
她又伸手按了按胸口,那里有张五两的银票,是今日出来时,顾侯夫人给她的。
余阁老道:“老四家的,巩氏就交给你了。到乡下地界,寻个踏实人家,叫她消停的好好过日,务必把事做利了。”四敛衽低头,恭敬道:“听爹的吩咐,媳妇一定尽心。”
这事没闹出来时,一切都含糊着;可一旦闹出来,作为仅剩的人证,红绡反而不能死了。
那年嫣红事发,她慌忙往余府求助时,凑巧闻知一事。余阁老有位同窗挚友,年过花甲,膝下却只由一孙女,眼看要香烟断绝,见余家男孙繁盛,便诚恳开口,央求赘婿。余家父一番商议,定下了房的这位庶。待她知情时,他已远走琼州,入赘高门别家。
余大哑口无言之余,想到这事会牵连心爱的小女儿,顿生一腔惊惧;这话一说完,便恭恭敬敬的退下一步,站到丈夫身旁,再不发一言。
“适才你大哥还夸弟妹懂礼,你倒这般与大嫂说话?!”
“还不给我住嘴!”余大人一声暴喝,瞬时阻断大的话,“有爹在,也有你说话的份!一点规矩也不懂,也不看看弟妹们,你怎么做长嫂的!”
这么多年,几个媳妇早习惯了不问世事的天真婆母和彪悍强大的全能公爹,从嫁来那日起,四就是直接向余阁老禀事的,是以回话的十分顺口。
红绡悲喜难辨,一片茫然中,跌跌撞撞往外走去。
她说话斯,却句句暗藏凌厉,“顾家能不提防些么。倘哪日您又上了兴头,愣说侄女死的冤,要人赔命,这要那的,宁远侯府岂不吃得哑巴亏么?总不能叫顾侯满天下嚷嚷自己老婆偷人罢。所以呀,红绡这孩,就得留着。”
红绡陷入恍惚回忆中,浑不知余阁老又说了些什么,只知两边有婆将自己搀起来,拖着往外走去,外头月明星稀,朗夜如昼;一口清冷的空气沁入胸腔,她脑袋一个机灵,顿时醒澈过来。她摸了摸裙摆里侧,那里有个暗囊,藏着她积蓄的四张小额银票,其余金银首饰散碎银两,她早已偷着送去母亲处。
这么简单的事,余大竟到如今也没想明白,还有脸发脾气。
余阁老微微叹了口气,讨这个大儿媳妇真是他人生中的败笔,心思既不正,人又愚蠢。初闻此事时,自己好半响没说出话来,一阵天旋地转,与其说是气的,不如说是匪夷所思。
其实余大并没怎么听懂,但这并不妨碍她发飙,只见她竖起一双吊梢眼,当即开火,丝毫不怯,面色丝毫不变,只轻巧道:“瞧大嫂说的,我这不是着急么。嫣红侄女的事,只消在外头冒了点滴风声,咱们余家的姑娘还能做人么?”
他与老妻共有四,除却次夭折外,其余均长大成人,娶妻生。
“你会变通,又能耐,无论老天亏待过你什么,你也不曾客气。”那位年少美貌的侯夫人眼中有一种奇特的悲悯,“这银你拿去,便当我是个伪君,既逐你出门还来卖好。我只送你一句,昨日种种,譬如已死,以后好好过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