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我进来啦!”侍从小清满面笑容地推开门跑了进来,取下一旁挂着的衣物,就往陆子川身边凑去。
而后他站起身,一头墨发被小窗外吹来的春风托着,微微摆动。
离慕容川死在城北那棵桃树边的日子已经过了一年。
生母三夫人的身份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宫廷乐师,阴差阳错被陆尚书看上,向皇上讨了恩典将她娶了回去,陆子川能生得俊逸,全依仗生母有着倾城之貌。
院子里的花开得正茂,一簇簇拥着挤着,献宝似的绽放着,时不时飞过几只贪嘴的蜂。
他再次挺直腰看去时,将她的背影印在了眼里。
似是终于从深潭中挣扎出来吸了一口气,缓过神来,他挥了挥手,示意小清停下。
只是,他竟然成了慕容温的皇夫?
“是啊,不只是楚云意,萧太傅家的小儿子萧皎也一并被陛下看中,现下后宫中就是这两位做主。”
总是跟在他身后的稚子,俨然成了天下百姓尊崇的帝王。如今两人之间隔着的鸿沟远不止是身份高低了。
温柔……听不清了……
如今已不再是慕容川的陆子川,只得注意些自己平常的谈吐跟作风。
也是。
“少爷,这次观礼机会难得,您争取一下,在陛下面前拔得头筹,定能入主中宫,挫一挫相府的锐气。自从楚云意成了侧皇夫,每次宫宴都要给少爷您找不痛快,真是可恨!”
楚云意他知道,相府最受宠的儿子,当年陪慕容温去相府参加宴会时还与这人有过一面之缘。
陆子川没法子,只当是入乡随俗。
按照慕朝律法,新帝上任一年,需在皇家林苑捕得一只百兽之王祭祀天地,以证皇朝安稳太平,河清海晏。
“走吧。”
观礼的大臣们早早守在各自的位置上候着女帝到来,各家的公子也入了席,个个坐得端正笔直,平日里性子顽劣的都收了心,安安静静地盯着桌案上一盏清茶跟几盘点心。
“侧……皇夫?”
“陛下尤为喜欢性子温柔的男子,这几年被重用的大臣也大都生得一副好说话的模样,说起官腔来慢条斯理的。可惜陛下却是个暴脾气,对美人发起火来也是毫不心软啊,上个月还罚……”
今日的日头不算毒辣,众人所处的位置又是背靠几棵百年老树,浓密的树叶遮了不少火热,身着礼服的几位王公大臣倒也没觉得太热。
接下来便是一番君臣之谊,陆子川见得不能再多了,于是端起自己桌案上备好的清茶,细茗起来,余光里盛着御座上女帝的身影。
陆子川本是不习惯让侍从服饰换衣,可原主生来就是个身子倦懒的,刚来那日让侍从改了,他们纷纷开始害怕少爷是不是要打发他们出府,一个个哭天抢地的,掉眼泪的功夫甚是厉害。
“众卿平身。”慕容温的声音没什么起伏,稳稳地往龙椅上步去,经过陆子川身边时,带起一阵淡淡的香风。
配夫人走得早,留下嫡子陆启运,继承母志,及笈当日便去了战场,次子陆之仁为二夫人所出,是个经商的好手,而陆子川则是三夫人怀胎七月生下的早产儿,正因如此,他来到人世后便没了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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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清正给他整理发冠,并未注意自家主子听了这话后面无血色的样子。
陆子川眼底蕴着浓稠的挣扎。
“今日观礼,乃是承慕朝百年祖制,朕必将为天下百姓取白虎首级,护慕朝万里山河。”慕容温一甩袖袍,坐上了御座。
这一次,他便换个身份去陪她吧。
陆子川将前日命人打造好的银制小刀收好,放进袖中,必要时作保命一用。再次露出那双不曾搓磨过的手时,掌心里的印痕已经消退了大半。
可惜身份终究低了太多,比不得那些名门望族的小姐生下的子嗣,陆子川长至今日,全靠乳母跟侍从小清的悉心照顾,虽然衣食无忧,可才情上落下同龄的公子甚多。
谁也没看见他嘴角上扬,似是想到了什么趣事。
这双手没有他早已习惯的茧子,细皮嫩肉的,一看就属于养尊处优的公子,而不是上阵杀敌的王爷。
陆子川来得不早也不晚,应了那不争不抢的性子,直奔自家所有的角落的席位,甫一坐下,便听见内务总管那声尖细的“陛下驾到——”。
陆子川藏在袖袍里的手轻颤着,他低垂着眼帘,铜镜里的男子被发冠衬得肤色更白,本是无血色的嘴唇被咬出一抹殷红。
她另寻新欢,有何不可?
众人纷纷起身作揖,他只来得及匆匆扫了一眼女帝的衣摆,瞧见了一只张牙舞爪的金龙。
记忆里少女的软言细语仿佛就在耳边回荡。
“你只能对我一个这般好,其他人都不行。”
陆子川伸手的动作骤然一顿。
“阿川,我最喜欢你了。”
又见面了。
“圣上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