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叔是吴婶的伴儿,他手里摇晃着蒲扇,侧耳喊:“啊?头哪里个妹子啊?”
“跑来跑去活蹦乱跳的个个啊!”
他挥手,“呣呗看见过啊!”
两个外地人越是聊我越听不懂,看着这一来一回,却无端觉得乐趣横生。
吴婶回过头,“我们没看见,姜公子啊再找找看。”
“行,那我再找找看。”遗憾并未有结果,我作揖离开。
再晚一些人都该散去,只是没赶上龙舟。
我一边走着,顺手买了串糖葫芦馋嘴。耳边是小孩儿在店口吵着要纸鸢,那大人便一把提起孩子扛在肩头,拍着左右晃悠挣扎的屁股。
“大晚上的,放着放着给你扑通跑坑里头,看谁去捞你!”小孩脚丫依旧随动作踢着大人后背,怨来怨去还是贪玩,只得被高高地举着,离卖纸鸢的店愈来愈远。
有一家老小想出来吹凉风,不成想出的一身汗;离得近些听着哪家姑娘小子,偷偷琢磨把元宵时剩下的孔明灯给摸出来点去,身后就是长辈,瞄几眼又突然不敢了。
本以为到了晚上就没这么多人,我敲脑袋骂笨。
放眼望去嘻笑打闹的人比比皆是,尤其沾生意的大家族,可谓门庭若市。
如此对比,真笑假笑,真热闹和假拜访都易于区分了。
“诶呦,沈大人!您今儿怎么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躬身之人一身贵气,明显是家主,“快请进,快。”
对方也不相上下的仪态,几个来回才应了请。我注意到他给跟出屋子的小娃娃递手,里头约莫几块糖,家主则在背后暗暗抵着那娃娃,弄得人接也不是离也不是。
这娃娃何等无辜,要被安置在大人的棋盘上?就连少见得可怜的好脸色,扭头便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总是戒备,和排斥。
我出这趟门是寻乐子的,直道“不好看,没意思”,转身沿街继续走,对身后那些“蓬荜生辉”“三生有幸”一类华丽的奉承再不去听。
好吧我承认,好奇是个恶劣的开端,一旦开始对某事付出目光,就好比赌徒坐上赌桌。
当它逐渐发酵,这个赌局就变得有意思、刺激起来。发展是好是坏,赌大或是赌小,过程越发吸引人。
但只要无关性命,又有什么意义?
消遣而已。
这样的赌坊甚多,我不介意地一一览过去,只是没筹码,仅作旁观。
少有些牲畜的叫唤从某户撕心裂肺攀上脊梁,不时就一声不吭被糯米包裹,炊烟如同从锅底抽丝剥茧换来。
若此刻与父亲同行,他们的嬉闹盖过这些景象,我怕是依旧会像小时候那般拉下脸,还会被魏连枝骂上一句:“你就是闲的,有好玩的好看的不去,偏将注意力放在屠夫的刀子上!”
那屠夫一身横rou,汗臭地看门狗都吼,我回想起来依旧吊胃,连忙看路附近有没有熟悉的铺子,好调和一番。
前头应该就是划船放纸龙的地方,我钻进那条胡同,总也有些人趁机卖好吃的。
手里是果干,还有些卖剩下的酥rou,掂量着已经差不多,该回去看看追燕和姜辞回来了没。
身后那个正打烊的馆子,小二忙着打理,动作算得上顺利,丁零当啷的响声让我驻足听了好一会儿,直到他合上门。
锁刚挂上,急切不乱的脚步往这儿来。
“诶小二哥小二哥!”
回头望过去,一张让我回想起熟悉感的面孔挂着急切,往屋檐底下钻,生怕那小二跑了。
纹样简洁的衣裙随着跑动,各个边角都飘起来。
细细一瞧,我脑袋这才忆起来,三个月前姜辞拉我去红杏楼,便是这姑娘和我聊了整一天。
“你先别急着走,”她顿住脚步,“是要打烊了?”
小二手指头往门锁上弹出响,“是啊,都这个时候了。”
“这太阳不是还没落尽吗?今儿怎打烊得这么快。”
我倚靠着砖墙,对方手里头小心翼翼地搂着一捧粽叶。
这家馆子每年端午也会像小铺子那般煮蒸粽糕、煮煮糯米饭。尤其粽子,味道出人意料得独特,据说是掌柜亲自吩咐厨子的做法,糕点里头有些故事。
她这准备得不周全,总还是能看出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