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里斯终于让自己承认,莱姆斯离开了他。
那之后,过了三年。他在萨克森,等待了三年。心里总有一点细微的希望,觉得他的瓦尔基里,会再次渡海而来,轻轻落在他的悬崖上。总有一天,他还能再看到那一袭纯白如雪的双翼。三年,他学会了用鲸脂制蜡烛,以点亮黑暗的长夜。他学会了靠菌菇的纹路辨别哪一种无毒。他学会了熏制三文鱼以长时间保存食材。他用海中捡来的浮木制作弓箭,到山中打猎。拿自己吃剩下的禽类或者鹿肉,与岛上的其余人交换农作物种子。他学会了在悬崖上种植土豆与番薯。他修缮木屋,耕种,放牧,只是始终没有搬离萨克森。法罗村落中的人,称他为悬崖上的隐士。他曾看到过这世上最美的景象,他知道这世上,除却眼前的一切,还有另一个世界。诸神与瓦尔基里的世界。还有那个叫他无法不爱的人。
直到某一天,他在村中用自己做的木质家具交换面包的时候,看到了集会大厅墙上,钉着的一张北海的地图。绘在羊皮卷上,清楚标注出所有海岛与城邦。他第一次知道,原来法罗群岛,距他的家乡比约尔森,原来这么近,跨过海洋就到。地图上,只是几只手指就可以丈量的距离。
三年以来,他第一次想到,他要回家。
他是造船师,曾经是方圆闻名的木匠。他有称手的斧子,也已经建立起了合宜的工坊。想到要离开,说做就做,收集齐材料,终于再一次,开始建造起维京长船。这一次,他在船头上,本来应该有龙首的地方,雕刻上了双翼舒展的瓦尔基里。龙骨,船板,船膝,桅杆。一点一点,拼凑起了只需承载他一人渡海的长船。即将要完工的前一天,他用铁链将船身吊起来,就在他悬崖下的工坊外,准备做最后一点修补工作。远天外,峡湾上空山雨欲来。雷神又在云层之中敲打他的铁钻,每一下催动,都化作滚滚惊雷。风暴就要来了。西里斯匆忙握住悬挂船身的铁链,想要在风雨到来之前,将长船安全地藏入工坊之中。有大风,从远方而来,吹动泻湖中升起大浪。锁链在空中,发出了令人恐惧的嘎吱响声。
铁索断裂的那一刻,来得毫无征兆。
他只看见眼前有一片阴影,伴随着木船垮塌的巨响,刚觉得身上剧痛,已经被砸倒在地。长船垮塌,死死压在他的躯体上,将他倒扣在了船舱之中。他想要挣扎,拼死想要将沉重的龙骨从自己的身躯上推起来。然而他的双手并无力气。怎会如此,他明明是能够单手扛动巨石的人。过了许久,他才闻到了血腥味。最后一丝残存的神智,他颇自嘲地想,原来是这样,船身拍倒了他,也将他的头颅,狠狠敲进了地面上,凸起的岩石。血液缓慢地流淌而出,浸润了身旁的土地,染红了距他的手指,只有区区几尺的黑色海洋。西里斯终于阖上眼睛的时候,脖子上,还戴着用皮革穿绳的,银质的瓦尔基里项坠。
他没有等到他的瓦尔基里。
那是公元十世纪,维京时代的巅峰,法罗群岛人迹的兴起。他以为他的故事,本来应该终结在此。
可惜没有。那之后,又过了多少个百年。维京人的脚步,遍布世界,从纽芬兰,到拜占庭,处处都有北欧人的遗迹。此后的三百年间,这个世界,是维京海盗的世界。他们所到的每一个地方,北欧的诸神,都与他们同在。十一世纪末期,罗马天主教会的管辖开始在斯堪的纳维亚形成规模。丹麦,挪威,以及瑞典,建立王国,再有了货币制度。王朝兴起,兴建城邦。十二世纪,斯堪的纳维亚的土地上,有了第一座基督徒的教堂。直到十二世纪末,维京人主要的生存方式,依旧是劫掠。挪威王西格一世率军远渡地中海,协助夺回新建成的耶路撒冷圣城。十三世纪,苏格兰天空岛上,见证了维京时代的最后一个城邦。那之后,是中世纪的社会。欧陆,成为了基督徒的天下。北欧的旧神,如腐朽的长船一样,渐渐被世人遗忘。
一三四九年,黑死病袭击萨克森。土地荒芜,村庄一度趋于荒废。
一五三八年,萨克森的天主教堂关闭。
一八一四年,在拿破仑战争中,挪威将法罗群岛划分给丹麦。
一八五八年,他在萨克森村中,建造了教堂。这座建筑,将会成为法罗群岛上第二古老的教会。不晓得是为什么,明明应该是基督教的教会,他也应该是个基督教徒,却鬼使神差地,在祭坛上,刻下了如尼文形成的双翼。放下凿刀的那一瞬间,二十三岁的,穿着双排扣夹克衫和花呢长裤的西里斯,也有一点困惑。他的手指拂过木制祭坛上的那个繁复图样,想他明明不通北欧如尼文,这究竟又是什么,究竟是从哪里看来。为什么这个图案,好像是深深刻在他的灵魂之中,是他的凿刀一落下,就能够划出来的痕迹。
他的灵魂在法罗群岛上生生世世,无穷轮回。他曾是十世纪的维京武士,是中世纪的木匠,是十九世纪的建造者,是战争时期的海员,是二十世纪的农夫。不管走出多远,他的灵魂,永远会回到法罗。他在等待着什么东西,他不知道。他知道的,只是自己不能离开萨克森的悬崖。每一世的他,出生的时候,都是黑发灰眼,高鼻深目,维京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