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老太太与大妹妹,还有大嫂一家,暂且留在江宁。剩下的人都随我到申城去,过不了几天,大哥他们也该来了,正好去给他们做做准备。所以,这个,我们与颜少爷,还得再同行一段路。”
颜幼卿没想到杜家众人是这么个打算,但这是别人家家事,无从干涉,遂点头表示知晓。
杜三少期期艾艾:“这个……虽则原本是打算去申城,但起先想的是在江宁停留几天再去,故而我等的火车票,都只买到了江宁,因此……”
颜幼卿终于听明白:“既如此,我陪你去售票大厅看看。江宁申城两地,短途列车往来频繁,本地人多数不会买这一趟。你们这么多人在江宁下车,空出许多座位,说不定还能买上。”
果如颜幼卿所料,售票大厅正在出售剩下的座席。只是时值非常,身在江宁的外国人皆急于往申城租界撤退,不过一两个小时,仅剩了若干三等座。杜三少犹豫片刻,眼见又被人买走几张,一咬牙将剩余车票包圆买了下来。
颜幼卿趁他付钱的工夫,找到车站公共电话间,给安裕容打了个长途电话。安老板未雨绸缪,在登记了玉颜商贸公司后,紧接着便装了部电话机。这两天睡在仅有两个隔间的公司办公室里,专等颜幼卿消息。听罢他一番述说,安裕容稍加琢磨,如此这般叮嘱几句。颜幼卿忍不住乐了,小声道:“这样……叫徐兄知道,是不是不太好?”
但听电话那头低笑几声:“无妨。反正小嫂子没来,不必顾忌,你照做便是。回头我与徐兄说。”
第77章 平地起雷音
因江宁至申城短途乘客激增,即使特快专列,也比往常晚了个多钟头方得以进站。站内比之铜山更为拥挤不堪,除去自各地撤退而来的洋人,消息灵通之华夏商人,还有许多临近开学返校复课的学生。待得一行人连同行李终于挤出车站大门,于广场西洋喷水池边汇合,可说人困马乏,疲惫难当,就连精力最足的颜皞熙、颜舜华兄妹两个,也蔫得如同这个季节里晒枯的梧桐树叶。
车站乃是尚古之罹难处,广场喷水池更是引发颜幼卿许多沉痛回忆。数月之间,曾经血溅当场,贤哲殒命,如今已毫无踪迹,只余满眼碌碌众生,往来不息。
颜幼卿心情有些沉重,奈何眼下情形却不容他独自缅怀。走向杜三少道:“您是徐兄姻亲,我与安兄自当尽地主之谊,只怕冒昧干扰,耽误了阁下的安排。不知接下来您有何打算?”
杜三少扫一眼东倒西歪的众人,尤其自家面色憔悴,连抱怨亦没了力气的少奶奶,道:“不管怎样,先寻个旅舍住下再说。”
颜幼卿问:“申城旅舍林立,各有千秋。敢问三少可有什么偏好?”
“闻说申城租界比之海津更为繁华,便去租界附近找个像样点的西洋旅舍罢。”
杜三少语音刚落,旁边三少奶奶插话:“至少得是拉赦芮大饭店那般,才算住得。”她抢了颜幼卿换给管事嬷嬷那张唯一的二等票坐到申城,下了车却全靠丫鬟扶持,简直奄奄一息。这时说出拉赦芮大饭店几个字,仿佛终于活过来一般,眼里冒出神采。杜家少奶奶们出发前曾在海津住了几个星期,由黎映秋带去拉赦芮吃过饭,自此念念不忘。
颜幼卿点头:“如此我们便往码头方向去,有名的西洋旅舍都在江滨大道上。”
杜三少同意了,又试探道:“听妹夫提及,颜少爷与安少爷南下闯荡年余,颇有成就。不知贵府置业何处?我等人生地疏,若能寻个相距不远的旅舍,也好方便走动请教。”
颜幼卿摆手:“成就万不敢当,不过混口饭吃罢了。有个小小门面,正好位于码头河滨区域,就在江滨大道后头。三少不嫌简陋,可以顺路认认门。”停一停,随手比划,“车站西侧多有人力车夫等候揽活,东侧则是几家大汽车行总店,可以租车出行。码头离此不算远,不如雇几辆人力车,较为经济划算。”
颜幼卿这般建议,却架不住三少奶奶坚持要坐汽车。于此陌生地方,不可能如在京师一般,主子与贴身仆从坐车,其余下人两条腿跑到地方去。最终一二十口全部挤上去,足足雇了五辆小汽车。三少爷财大气粗,要替颜少爷一并支付车费,颜幼卿再三婉拒,才谢绝这份美意。
五辆汽车浩浩荡荡,自火车站前拐上大道,直奔码头而去。沿途多为洋货商铺,尤其进入江滨大道,道旁近年新建的数座高楼拔地而起,各国银行与大型洋行鳞次栉比,气势恢弘,令人震撼。此时正是上午最为繁忙时刻,处处车水马龙,川流不息。高楼前衣香鬓影,店堂内五色琳琅,比之海津,更见繁华瑰丽。两个孩子一扫颓靡,惊呼赞叹,郑芳芷亦是频频颔首,目不转睛,叹道:“申城与海津同为通商口岸,现代都市,并称华夏双璧,又被誉为东方之璀璨明珠,果然名不虚传。”
颜幼卿见三人看得高兴,不由露出笑容,道:“峻轩兄在附近租了个小门面,与朋友合伙,做点西药兼西洋香粉雪花膏之类的生意。我平日给他帮忙,点点货,算算账。住所是另外租的,稍微有些远,胜在价钱合适,周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