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手,“没用的,陛下亲自拣选数百勇士,整日在西苑练习骑射,早已惯了,这方面当不得数。”
“那些养豹勇士俱是京中选锋,骑射功夫了得,但不知演兵布阵上,与天下武学英才相比又待如何?”朱晖笑容玩味。
“国公是说……”丁寿品咂出一些深意。
“今岁按例是武举会试之年,两京各司武学举子汇聚京师,拣拔将才,去岁陛下曾诏令武科考选之后赐宴中府,此等开创先河之举,可见一斑,缇帅如能略加变革考成之法,引得圣心关注,当不是难事。”
“变革武举成法?恐非易事。”丁寿拧眉陷入沉思。
大明朝的武举选拔可谓历尽坎坷,洪武永乐之时开国靖难功臣犹在,虽有请立武学、开武举的呼声,并未引起帝王重视,仁宣二朝当政三杨自谓四海承平,百姓晏乐,也不会提起
武举之事,倒是那位冲龄即位的朱祁镇,眼见北方瓦剌势大,南疆麓川复起,于南北二京开设武学,期望培育将才,再造军功,可惜事还未竟,蒙尘北狩,武举一事再度拖延。
直到宪宗即位,内忧外患,盗贼频仍,鉴于武职世袭弊端重重,朱见深即位伊始,公布《武举法》,开创明代武举之制,可惜第一次武举竟无人应试,此后四十年间,武科举试时断时续,并非常态,录取武进士人数更不能与文科进士相比,究其原委,大明朝野间贵文轻武之风已盛,人都已三考两榜出身为正途,世家大姓子弟考中武举者,族人多不以为荣,反以为耻。
这期间也并非没有人想更改旧制,典型者便是西厂太监汪直,成化十四年汪直首开奏请武举悉如进士恩例,设科乡试、会试、殿试,旨下兵部集议,当时的兵部尚书余子俊与英国公张懋虽心中不愿,却不敢明面开罪如日中天的汪太监,大学士万安暗中定计,汪直之言可听不可行,于是兵部虽上了武举科条大略,加赐武举出身恩荣,录名勒碑等如进士科制,却在奏上内批中票拟:武举重事,未易即行,令兵部移文天下,教养数年,俟有成效,巡按提学等官具奏起送。武科三考再被搁置,此后汪直用心边事,直到贬黜南京,再无人提及此事。
弘治年间也有人上书奏请武举三年一试,并开殿试,兵部以‘武举已有举行之典,不必轻易纷更’为由驳回,时隔两年恰恰又是兵部尚书刘大夏提出,将武举六年一试改为三年,但不行殿试,这三年一试的武举制度才算定了下来,正德二年武举乡试之期才过,今年正是会试之年。
正因这其中纷乱纠葛,涉及多方利益,左班官不愿武人借武举出人头地,得到与文科进士同等恩荣,世袭武职自有举官之途,也不会乐见旁人来分自己篮子里的果子,办法虽好,也得做好了开罪人的准备,丁寿未免举棋不定。
朱晖至此不再多说,他只管出主意,用与不用只在丁寿,至于成与不成更与他无干。
见朱老头神态悠闲边上看热闹,丁寿心中有气,当即抱拳道:“多谢国公开导,在下茅塞顿开。”
“缇帅客气。”朱晖谦和一笑。
丁寿眼珠转了转,故作随意道:“可惜如今文武两班弹劾如潮,丁某如芒在背,那些大头巾们素来喜欢生事,且不去说,五府之中竟也有众多跟风者,不知国公怎生看待?”
朱晖眼中光芒一闪而过,转瞬笑容如常:“主事之人意图稍显,自有下属揣摩行事,也是常有之情。”
“国公说的是。”丁寿重重叹了口气,“看来五府主事之人定要明白事理才好,不然所托非人,长此以往怕会生出乱子。”
“此是缇帅有感而发,还是内廷之意?”尽管朱晖低垂眼帘,仍旧难掩眸中热切之意。
大明朝有实权的几位国公,黔国公远在天南,魏国公与成国公这对姻亲守备南京,定国公这一支最近几代继承人不是病鬼就是疯子,家族中长期无人担任军职,已有中衰之象,如果英国公张懋挪出位置,谁可取而代之不言而喻。
“谁的意思不重要,关键此等利人利己之举,国公可有兴趣一试?”丁寿坏笑道。
“缇帅请看,”朱晖默忖良久,忽然遥指窗外一株巨槐,“那棵老树无材无用,又挡了院中景致,老夫早有除去之意,奈何其朽而不倒,支脉盘根错节,骤然推倒,怕会牵连甚广,坏了院中布置,使某一时难下决断。”
“正德元年一场风雨,断折了许多枝蔓,看着虽是庞然大物,入土却未见深远,只要主人有心,丁某愿作提刀砍斫之人,”丁寿视线由窗外老槐转向朱晖,唇角轻抹,“但要国公相助一臂之力。”
“丁帅血气方刚,素有直勇之名,何用一老朽襄助。”朱晖温言中带了几分求恳之意,“老树虽碍眼,却伴老朽多年,有荫庇眷顾之情,缇帅当体谅一二。”
丁寿仰天长笑,“国朝初年有位叫施耐庵的才子写了一本《水浒传》,国公可曾看过?”
不知丁寿何故突然扯过话头,朱晖还是茫然点头。
丁寿贴近朱晖耳边,低声道:“那您老便该晓得,什么唤作‘投名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