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到现在为止发生的一切都令他咋舌。沉默寡言一副乖乖女模样的谢瑛弦,居然也能灵巧地翻过学校的铁栅栏,而且跟着自己一起逃了学。
撑了一上午,徐衡之故态复萌。
谢瑛弦语气有些含糊,徐衡之一时怀疑自己听错了:“……啊?”
他心大,没恨那个书呆子告状。
谢瑛弦不哭了的时候脸上几乎看不出什么情绪,说话也轻缓而平淡,眼神却是真诚的:“对不起,我早上不是故意占你座位来着。我不知道那个是你的座位。”
现在才十二点半,时候还早,徐衡之正好犯困,打算蹲在墙根底下想打个盹,然而还没来得及闭上眼,一双腿缓缓走入他的视线。随即头顶响起一个声音让他瞬间清醒——
徐衡之才来得及“啊”一声,谢瑛弦整个人已经抓着栏杆站了上去。
“……哎,就是,我当然知道,眼下这个情况离了对他们反而是好事。”她低下头、拿胳膊抹眼睛,“可是,可是为什么我非要在离婚的爹妈和吵架的爹妈里选一个……我为什么不能像别人一样家庭和和美美的……”
徐衡之承认,那一瞬间他觉得谢瑛弦和他一样格格不入。下一秒他就为他的自大而自责起来。
“唉?!你这是——”
哪儿来的脸拿自己和她相提并论。
他本就无意苛责谢瑛弦,听了这番解释对她更是于心不忍。不过谢瑛弦很快就调整过来,低着头走到铁栅栏跟前,一个高抬腿踩到大理石底座上。
徐衡之单是听着她说,一直搭不上话。因为不知道怎么接。他在情感调节方面的说话技巧约等于没有。
他们在离学校三站公交车距离的冷饮店门口席地而坐。谢瑛弦喝着汽水,像醉了一样喋喋不休、声音也越发哽咽。从谢瑛弦嘴里徐衡之听出来一个自她记事起就不怎么幸福的家庭,充斥着男人和女人的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而她时而被冷落、时而被卷入风暴的正中央。
“我没有朋友。”谢瑛弦边说边灌了自己一大口北冰洋——她本来想点的是啤酒,被徐衡之拒了没成,“我知道为什么,我人挺凶的,性格又古怪。想过要改,改不了,总是忍不住就对人发了脾气,久而久之也不想和别人交往了。”
“嗐,没事。”徐衡之挠了挠头,“我都说了我没往心里去……”
徐衡之自己学习一塌糊涂,偏偏总会忍不住去留意班里学习最好的那个女生——虽然都没有持续很久,往往女生毕业了暗恋也就结束了。
“出校啊。”
谢瑛弦站在他跟前。徐衡之对上她眼睛的瞬间他愣了一下,舌头一时打了结,甚至没法利落地喊出她的名字。
眼看谢瑛弦又要哭,徐衡之赶忙一个骨碌站起来,手忙脚乱比比划划:“你,你没必要这样,真的,我说了我没怪你。”
“不为什么。”谢瑛弦低下头望着懵了的徐衡之,丝丝缕缕的阳光穿过树影落在她脸上,“就是想从这儿走了。”
他确实有些吃惊。自从开始复读以来他几乎一直独来独往,鲜少有人主动搭理他。
他脑子笨,笨得很刁钻。明明做家务麻利,手也灵巧、会装灯泡也会修大大小小的物件,唯独读书死活读不进去,小学一年级就是这样,一学习永远坐不住。好像这种情况有一个专业术语叫A什么HD来着,徐衡之也不太懂这个。
午休的时候他就偷偷摸摸去了学校西北门的围墙。那地方枝繁叶茂、属于半个监控死角,午休结束到下午上课之前有一个五分钟的空档,期间是学校保安换班时间,值班室里没有人。徐衡之以前都是在这种时候趁机逃的学。
【三】
中考考进北城一高仿佛花光了徐衡之在学习上一辈子的气运,再往后他又过上了时而逃课时而睡过一整天的日子。高二那会儿在街边摊被骗着买了盗版碟片,封面一片空白、徐衡之自己也不知道内容是什么——卖碟那人光说是“好看的”——就去忽悠班上看上去最好哄的一个书呆子一起看,然而书呆子似乎很怕他、瞟了他手里的碟片一眼就跑了,至于没过半小时教导主任便闻声而来将他抓包、周一他站在领操台上接受校级警告处分,那都是后话。
她的座位上,手上笔耕不辍,明明是课间却依然沉浸在学习中、一点不像早晨刚哭过一场。
“突然告诉我,我接受不了。”谢瑛弦自顾自说下去,嘴角下意识抽了抽、眼眶又有些泛红,“总不能到了学校还在哭,第一排又太显眼,我就去了最后一排,就想一个人趴着待会儿……”
“昨天我爸妈离婚了。”
可能人都是这样,越缺什么就越向往什么。这种喜欢注定不会有结果,徒增一些没什么用的心理慰藉,聊以实现某种可笑的精神胜利法:至少他给自己找了一个学习上的榜样。
“徐衡之?”
徐衡之没恨过任何人。哪怕是后来的谢瑛弦。
“为什么?!”徐衡之怀疑她没搞清楚状况——这可是逃学!她以为是闹着玩的吗?